隔天, 宁珩备了一份足够体面的谢礼带着温雪杳一起登了八王爷当初离京的旧宅。
季焉扫了眼宁珩身后两名侍卫合力才抬进的箱,脸上一瞬讶异后,话是对着宁珩说, 但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温雪杳。
“长青本托我多多照看雪杳,宁世实在不必再送此谢礼。”季焉声音很淡,让人辨不出情绪,“别说那日遇险的是雪杳, 算是旁人、陌生人, 我也会出手救。”
宁珩执意,“季小王爷品性高洁,但这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讲的。”
季焉默了一瞬,都是聪明人, 他又怎会听不明白, 宁珩这是在以温雪杳“夫君”的身份借厚礼答谢他, 同样也是在划清两人间的界限。
实按照他与温雪杳旧日熟的程度,算不送这一份礼又何妨, 送了反倒显得见外。
可看对方身后少女眉眼温顺的模样, 分明是同意宁珩此番做法的。
毕竟她昔日唤他一声“焉哥哥”, 却也不是亲哥哥。
季焉缓慢地动了动唇角,顺着对方的意将这份礼接下。
见他收下那一箱礼, 宁珩弯眸, 手极自然地虚揽一把身侧温雪杳的肩, 压低声音教人似的哄着:“阿杳,谢过季小王爷。”
温雪杳抬眸扫宁珩一眼, 他话中的那些小心思不说旁人能不能看透, 她总是能看透的。
她抿着唇,也没有戳穿他, 款款福身,“雪杳谢过季小王爷当日助。”
说完,宁珩复又跟着温雪杳一同朝着季焉行了一礼。
夫妻俩人,一唱一和。
季焉宽袖下的手微微收拢,指尖泛起青白之色。
往昔江南的岁月似乎都被这一句轻飘飘的“季小王爷”隔了,他心中说没有波动那是假的,可不论内心如何的惊涛骇浪都只是是他一人之事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是,今后是。
他下意识捏了下指尖,细微的痛感让人清醒回,不论他心中如何想,可面上丝毫不显。
下颌轻点,便抬手托起宁珩行礼的手,云淡风轻道:“宁世不必多礼。”
至于旁人,自用不着他扶。季焉垂了下眼,再抬眼时温雪杳果然已经被宁珩贴心的扶了起身。
几人在厅中坐下,丫环很快奉上盏茶。
“过几日待季小郡主和亲一事解决完,季小王爷与令妹是否要启程回封地了?”宁珩抿了口茶问。
季焉:“应当是。”
这一场狩猎,有人欢喜有人愁。
季婉婉,便是欢喜多过愁的那家。虽当时听闻温雪杳重伤季婉婉也吓了一跳,可谁又能料到狩猎回她会听到令她震惊的消息。
原本落在她头上的和亲一事作罢,如乐公主与姜国重归于好,不日便要与重返姜国了。
这季婉婉不用被送和亲,作她兄长的季焉自然也亲可送,兄妹两人不日便要重回八王爷的封地。
此事论对于有心上人的季婉婉而言,还是对不愿远嫁和亲的父兄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然而明面上眼瞧着和亲一事算是尘埃落,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若非些日温雪杳遭元烨牵连受伤,宁珩与温长青或也不会顺藤摸瓜查出元烨在和亲一事上竟也在暗中推波助澜了一番。
当初的和亲人选,便是他意中与官家提起的。
眼下瞧着宁珩逐渐聊到此事,季焉也警惕的将下人摒退。
比起季焉仿佛早已知晓此事的轻描淡写,一旁的温雪杳反倒有些坐立不安。
她心中惊骇,原先她便记得上辈并送季婉婉和亲一事。那时她虽有疑心或许此事的变化与元烨有关,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想不到他如此做的动机是什么。
可经过最近发生的事,温雪杳心中隐隐有了别的猜测。
世直至温雪杳死时,元烨都与二皇争夺那个位置打得火热,这一世却不知用了什么法竟试图想要收服对方与他合谋。
虽然元烨最后还是被二皇摆了一道,但并不妨碍温雪杳从元烨此举中窥见一些端倪。
若最后元烨落败,而是二皇上位,那重生回元烨论如何也不会想与二皇合谋。
既然他出这一步棋,说明一点,不论是元烨还是二皇,或许都不是上一世最后的赢家。
温雪杳心中惊骇。
如今官家嗣单薄,膝下只有二皇、七皇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十皇外,再他嗣。
若非温雪杳有上一世的记忆,换做是谁怕也想不到,最后这皇位竟与哪一位皇都缘。
她不知晓自己死后元烨与二皇落得了如何下场,却知晓那位尚且年幼的十皇在出生时随母胎伴有先天之毒。
十皇的生母齐妃在诞下他后没多久薨逝了,十皇出生时因胎毒落下残疾,且体虚多病,被御医诊断活不过龆年,上一世也的确如此。
而元烨将和亲的人选引在季婉婉身上,论最后成与不成 ,实都是让官家的视线落在近些年淡出众人视野的八王爷身上。
会是她想的这般么?
宁珩与季焉说话都未避讳温雪杳,是以她本想留下多听两句,谁知被突然找的季婉婉打断,她不得不受邀随她离了厅堂。
温雪杳这一路得一步回头,旁人不知晓她心中的打算,还以她是粘宁珩了些。
季婉婉忍不住拿她打趣,“雪杳妹妹,瞧你这模样,我是不是不该叫你出?”
温雪杳想说是,但是注意到季婉婉挤眉弄眼的色,知她误会了。
她才刚轻轻叹了口气,没得及解释,听一旁的季婉婉捧腹大笑。
瞧那模样,便是论温雪杳再如何解释,想必她都不会信了。
她心中一哽,不知是不是最近与某人近墨者黑,当即便口道:“对了,婉婉姐姐,我怎么听说我表哥也动身上京城了?”
江南的消息比不得上京城中及时,一日姜与如乐公主的消息刚出,第二日传得人尽皆知。
恐怕此时从江南赶往上京城路上那人还以季婉婉是要奉旨和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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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婉婉没想到几日不见眼的小妮倒是学坏了,若换了平日她一毫不客气将人好好修理一番,此时碍于温雪杳身上有伤,便只要怒不怒地瞪她一眼。
明知故问道:“你那么些个表哥,我怎知你说的是哪个?”
温雪杳是学坏了,“自然是你此时心里想的那个。”
季婉婉先是一怔,继而整张脸都红透。
不过没多久,那张小脸又落寞地垂下,淡道:“你别胡说了,他入京也不知是的什么,我经此一遭倒是想通了,我父兄皆舍不得我,我便回多陪他们两年,想必算是我不出嫁,他们也不舍得赶我不是?”
这话倒是,八王爷先很宠这个独女,如今季婉婉又经历了一遭“和亲风波”,以八王爷惜女的性,回指不要将人捧上天。
别说季焉与季婉婉是一母同胞的亲昵,比之旁人是不同。
温雪杳瞧季婉婉的表亲,猜她并不是的放下路玉。
不由得,她想起自己和宁珩。有一段日,她也觉得自己与他的未是望了,路黑暗看不到一点儿光。
可要说转机,似乎也是那么一瞬,一件事、一句话,她整个人豁然通透地想了。
她有心想劝季婉婉,却又心知季婉婉与路玉的情况与他们夫妻二人不大同。
话到嘴边兜兜转转,最后合成一句:“婉婉姐姐,若他是寻你的,你便给她个机会吧。”
季婉婉有些意外的斜睨了温雪杳一眼,心道这丫头是近日自己了窍,竟也操心起她的事。
分明那时狩猎见她,还整日郁郁寡欢的模样,如今受此一劫,反将人身上那一缕愁思抽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稀罕。”季婉婉不由叹了声,“不过你这话可有偏颇帮你表哥的嫌疑,我得思量思量。”
温雪杳也不拆穿她面上的喜色,清清浅浅笑着。
这边两人又绕着园溜了两圈,那边季焉派了的丫环寻人了,说是宁世要,找他夫人一道回府。
季婉婉憋着笑,细声细气学着方才那丫环的话道:“宁夫人,那吧?”
有季婉婉身旁的丫环看着,温雪杳到底脸皮薄,没有再多反驳她,垂着脑袋挽着对方的手臂偷偷在腰下捏了一把。
丫环领路,“宁世与小王爷都在门外候着呢。”
两人点头,一齐往院外。
温雪杳一出,便看到那两道并排站在一起,长身玉立的两道人影。
皆穿着淡色的衣衫,但温雪杳一眼从背影认出了哪一个才是宁珩。
宁珩身量高些,也没有季焉站的那般挺直,侧脸垂眸,显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思绪飘到了何处,是面上还装模作样,瞧着像是在与一旁的季焉说话。
但温雪杳了解他,那模样说是漫不经心或是有几分敷衍都不过。
这人是有些不耐烦了。
温雪杳忍笑。
快步过。
许是余光发现了温雪杳,宁珩连敷衍的应声都没有了,直接快步朝温雪杳。
“等久了?”
“没。”宁珩摇头,说着抚了抚温雪杳额的发,她夏日里本害热,现在半上午的日头也始毒起,出府的这一段路,令人热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
实方才该说的在厅堂里说完了,在门口等她时,他与季焉是没什么话可说。
一旁的季焉见到人,轻笑了声,视线与温雪杳对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宁珩牵过温雪杳的手,将人拉到身侧,朝着季焉与季婉婉微微颔首,“那今日便告辞了。”
说完,他捏了捏温雪杳的手心,“打声招呼,我们便了。”
这话不用宁珩提醒温雪杳自然也是知晓的。
他此时出声提醒,意味明显。
温雪杳弯了下唇,“季小王爷、婉婉姐姐,那今日我们便告辞了,改日再叙。”
季婉婉不动声色瞧了宁珩一眼,又回眸扫了下自己兄长的表情,心里“啧”了声,面上还算收敛着点了点头,“改日再叙。”
季焉摆了摆手,目送两人登上马车,才轻轻道了句,“再见。”
等宁珩与温雪杳先后上了马车,帘落下,某人嘴边的笑意忽地一坠。
马蹄声响,车轱辘碾过青年不轻不重的清冷声线,“阿杳,怎么办,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我如今瞧着他,还是忍不住吃味。”
温雪杳一时有些茫然:“怎么了?”
宁珩瘪嘴,捏了捏袖口,心里发堵,干脆握着温雪杳的腰肢将人抱在自己腿上。
两人面对面,他才幽幽道:“阿杳,但凡他糟糕些,我心里都不会这么难受,偏他的确是个顶好的人。”
“算是我,也法挑出他的错处。”
温雪杳听出他说的是季焉。
虽然以她是的很难跟上宁珩的思绪,但如今倒是稍稍有些了解。
她伸出指尖缓缓按住青年下垂的嘴角,用力往上推了推,“我倒是也有许多不足之处,可夫君不也从未嫌我?”
宁珩听出她的意思,喉结一滚,“夫人是在哄我宽心?”
温雪杳的视线往别处飘,红着脸,“你若觉得是,便当作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