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 宁
待。
不多时,街道上便传来嘈杂的声响。
婉躲进了密道之,而她则带着小暑守在外院。
或许正是因温雪杳这位宁夫人在场, 纵使一门
不绝于耳,他们不觉害怕。
小暑站在温雪杳身后,
杳。
半年多的时间,面前少女从曾经的温家三小姐变成了如今宁国公府的大夫人, 往日她守护的小姐, 如今镇静站在她身前。
少女的背影纤细薄弱,小暑瞧着瞧着,竟从她的背影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高大、沉稳,足庇佑一天地抵挡风雨。
小暑眼眶酸, 默默擦去眼角的泪。
****
皇宫内, 皇子冷冷看向坐在御书房桌案后的苍老男子, 就像是一夕间苍老了数十岁,那双浑浊的眼死死瞪着来人, 像是没有想到第一个反他之人, 竟是自己的儿子。
“孽子!”官家大骂着将手的玉器砸向皇子, 镶金的华贵玉器登时地面撞击,碎成一片残渣。
“父皇, 听听皇城外的怨之声吧, 作孽的从来不是我, 而是你。”皇子猖狂一笑,“若不是父亲执修建那劳子的‘长生殿’也不会给儿子乘之机不是?”
“你这是谋权篡位!”官家怒吼, “日后要留千古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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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他说完, 皇子冷笑打断,“父皇, 难道你还看不清局势么,我是顺应天命,顺应人心,反的不是我,而是人心。”
说着,他身旁一位头戴面具的男子跨步撑上一道空白的圣旨。
皇子接过,浅笑着铺展在官家面前,不疾不徐道:“父皇,你今日写下这道传位诏书,儿子便不算是不正言不顺。”
官家垂眸轻扫桌案上的圣旨一眼,抬首微眯起眸子,锋利如鹰的视线落在对面头戴面具的男子脸上,良久后倏地一笑。
他一心想要收权,未曾想这兵权被自己亲生儿子操纵,如今报应到他的头上。
心寒不过一瞬,面容苍老的皇上摇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儿子,“老,小十三不堪为用,老七自小不在朕身旁,朕并不亲厚,你也知道朕是如何宠爱你母妃的,后位空置,但前朝后宫人不晓你母妃身为贵妃,执掌六宫。你还有何不满,竟要逼宫?蠢货,你也不想想,待朕百年之后,这......”
不知哪一句戳到皇子的痛脚,他忽地暴怒,一角踹飞脚边伏跪在地的宫女。
眼杀必现,“父皇,你宠爱我母妃不假,但你曾宠爱过儿臣我?”
“朕......”
“别以为我不知,母妃怀了皇嗣,太医诊断这一胎是个皇子吧?父皇为何连儿臣都防着,伙同母妃蒙蔽儿子?”
官家闻言霎时瞪大双目,微张的唇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等他回过神欲张口辩解时,对面的皇子早没了心思去听,只将桌案上的圣旨朝对面推了推,食指轻扣在黄色的锦缎上,一字一句道:“父皇,下旨吧。”
然而不待官家动作,门外突然燃起滔天的火光。不多时,便有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狼狈地推门闯入殿,跪在皇子面前急急道:“殿下,七皇子带兵冲进皇宫了!”
“怎么能?”皇子怒吼道。
如今军权唯有盛家路家独大,温长青刚被他一纸奏疏送进天牢,其余孙家王家的掌权人被他控制在了宫,他们的女眷也在他手里,元烨从何而来的军队?
“是孙家王家......还有......”他小心翼翼斜睨一旁头戴面具的男子一眼。
“难道孙王两家老不死,连族人性命都不顾了?”皇子震怒,问:“还有么?”
“还有一部分盛家军也投向了七皇子。”
“盛家军?”皇子危险地看向身后男子,嘶吼道:“魏兰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手下的盛家军为何会临阵投敌!”
没等魏兰舟回话,身后御书房浩浩汤汤闯入一队人。
为首的男子一身墨蓝色锦袍,墨高束,含笑看向远处震怒的皇子,轻笑道:“哥为何如此震惊?盛家不是后继人,你说为何盛家军会转入我麾下?”
说着,他侧身让出一个人影。
那人赫然就是传闻盛家那位不学术的纨绔。
谁能想到,做了十年纨绔的盛家次子,竟然能在兄长死后重新夺回盛家军的军心。
“哥伙同魏将军害盛将军惨死,凡有良心的盛家军自然不会愿为你人马首是瞻。”话落,他不紧不慢地朝着对面桌案后的人躬身行礼,淡声道:“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话落,皇子像是终于被唤醒记忆,他快速抽出腰间长剑,跨步到桌案后一把拽起身穿黄袍的皇帝。
“元烨,你个下贱之人不要叫我哥!”他用刀逼着皇帝,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今日救下这个老不死的,他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你!”
元烨浅笑着没说话,就听他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母妃贵妃娘娘,她如今怀上了皇嗣,太医诊断她腹的胎儿乃是皇子,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你和小十三争?我从来没见你们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听到这里,元烨的神情终于出现细微的裂痕,浓如墨色的眸子扫向远处的皇帝。
元烨勾唇笑道:“父皇竟连儿臣都瞒着。”
须臾,他转而道:“不过父皇终究是儿臣的父皇,我怎会如哥一般狼心狗肺?”
说着,他从身后随从手接过一柄长弓,银色寒锋搭上弓,扬臂张开弓弦,随着他一声“父皇,儿臣这便救你”,箭矢如流光般飞速射出。
对面皇子看着眼前朝他射来的长箭,只犹豫一秒,便扯过身前皇帝的肩膀将自己牢牢遮挡在后。
箭矢穿透血肉,出“噗呲”的声响。
随即,官家满脸不置信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垂眸看着射进胸口的箭矢,这一刻竟不知该怨毒地看向自己哪个儿子。
官家轰然倒地,就在皇子怔然的瞬间,远处的元烨飞速射出一箭。
箭。
元烨复重复道最初进入御书房时说过的那句话,“父皇,儿臣救驾来迟。”
说完,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将仰面几乎瘫死在地、仅仅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皇子拖到一旁。
元烨穿过众人走到官家面前,满目哀痛的将他扶起来,任由他靠在自己怀。
黄色龙袍里渗出的鲜血不多时就染透了元烨的衣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元烨扶着人,压低声音,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父皇,哥还是心软了些,若他愿以贵妃娘娘其腹皇子的性命相逼,父皇会如何选择?”
闻言,怀奄奄一息的苍老帝王猛地一震。
半晌后,认命般垂眸道:“拿圣旨来。”
元烨挑眉看向远处的贴身侍卫,然而对紧咬牙关,是分毫未动。
他心一慌,敏锐地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当他看向远处的盛时,对竟干脆冷笑着别开眼。
元烨当即识到古怪,还以为是魏兰舟从作梗,见他依旧被自己手下的侍卫死死按压在地上,完全动弹不。
而他也没有任何挣扎之,显然认识到成王败寇,今日只要不是皇子继位,不管换做是谁,他都是满盘皆输。
这片刻的诡异沉寂让元烨额头霎时便冒出一片虚汗。
而一旁奄奄一息的皇子似是也察觉出眼前气氛的古怪,他瞧着元烨的侍卫压根不听从他的指挥,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元烨,你以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焉知自己不是那只螳螂?”
说完,他满脸狞笑瘫倒在血泊。
随着他话音落下,屋外信步走进三个男子。
为首之身长身玉立,深眸微垂,清冷寡淡的眉眼间蕴藏一丝浅薄的戏弄嬉笑。
刹那间,元烨如遭雷劈。
两个早已身染疫病不治而亡的人,一个此刻应该囚于天牢的人,此时怎会齐齐出现在他眼前。
元烨遍寻记忆,论如何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他分记这两人已死,如今是为何?
脑海的记忆疯狂翻涌,而他越深入去想,越觉神智模糊,脑袋剧痛比。
随着三人身后现出一个人影,元烨像是忽地白了么——只见那位应他所求、为他研制让人失忆秘药的师竟也站在对面。
似惊雷劈下,元烨脑闪过一道迷茫的空白。
他呢喃道:“你们没死,你们合伙篡改了我的记忆?”
那先前究竟生了么,难道他们早已从自己口知了所有的计划?
这一刻,元烨忽地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般所遁形,在大庭广众之下昭示着自己笑愚蠢的一切。
他终于识到,这一仗,他败一塌涂地。
“你们要杀了我?”
宁珩淡淡摇头,“皇子,至于该如何处置你,官家总有定夺,我们身为人臣,岂会做那等逾矩之事。”
元烨脸上露出荒唐难以置信的神色。
前世他皇子斗了个你死我活,最后是由季子焉捡漏登上帝位。
如今宁珩冠冕堂皇同他表立场,说他们只是人臣?
他讽刺扯唇,虽然前世他被季子焉的人带下去,并不知道最后生了么,但他笃定若非季子焉谋逆,官家怎会放着自己的爱子不顾,把江山拱手让他人。
然而接下来宁珩说的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只见他躬身行礼朝着被人扶坐在桌案对面残存一口气的官家道:“陛下,如今贵妃娘娘已经获救,此时就在门外,要传唤?”
官家垂眸,不知在想么,半晌后了头。
贵妃被身边的宫女扶着走进御书房,才一见到屋内的惨状,便捂着腹部恸哭出声。
她的目光在皇子的尸身上凝视许久,一步步走向皇帝。
女子声音哀婉,沉沉唤了一声:“陛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官家掩唇咳嗽一声,扫过掌心的血迹,疲乏道:“爱妃,最后一次,为朕研一次墨如何?”
贵妃哭着将墨研好。
随着官家提笔将最后一个字在圣旨上落下,他爱怜地抚摸着贵妃微微隆起的小腹,没有人知道最后一刻他想了么。
一旁的元烨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他不顾一切甩开身后桎梏他的侍卫,扑倒在桌案前。
待他看清圣旨上传位于何人的绝笔后,他的脸上接连闪过茫然、狠戾、后悔的神色,最后凝成自嘲的一抹笑。
原来一切竟都是天,若非他们兄弟相争惨死于官家面前,怎会轮到他......
元烨癫狂大叫道:“季子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