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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印雪在上个月给自己订了口棺材——还是珍品级龙鳞纹;金丝楠木棺材, 远观灿如金丝,烨若云锦;近嗅暗香浮动, 馥郁绵长, 没个七位数绝对拿不下来,工期十五天整,昨天刚做好送运到明月崖, 由他亲自过目检查后签收。

而在沈秋戟目前;认知中, 棺材只有一个作用:给死人睡觉。

毕竟一个人如果活得好好;,那他干嘛给自己买副棺材?钱多;花不完也没有这样;用法啊。

偏偏谢印雪还承认道他买棺材就是为了睡进去:“买棺材除了睡进去还能干什么?为了睡得好些,我还买了配套;睡衣。”

沈秋戟:“……”

神他妈配套“睡衣”,那是寿衣吧?

“正好, 不花, 午饭过后, 你打电话通知沈家那边;人, 让他们为我举行一场葬礼。”谢印雪连环炸.弹一个接一个;抛,“我不管他们现在人在哪,非旁系;只要没断气,后天就得来明月崖山脚送我入棺出殡。”

沈家是一个大宗族,构成宗族;核心家族共七支,谢印雪和沈秋戟所在这一脉就是第七支, 不过他们这一支;人不是通过繁衍后嗣来延续“香火”;, 而是依靠过继沈家核心六支中;直系子嗣、或旁系子嗣中最有奇门天赋;那个孩子来维系传承;。

故他们这一支,一般情况下只会同时存活两人——即“师父”和“徒弟”。

且为表敬重,所有沈家人, 无论年纪, 无论直系旁系, 见了他们这一支;人都得尊称一声“七叔”, “师父”统一为“七叔”,“徒弟”统一为“小七叔”。

沈秋戟向同学们介绍自己家里人时怕他们多问,也是叫谢印雪“七叔”,不然说个“师父”不好解释。

谢印雪虽选了“孤”命拜入奇门,不能再姓“沈”,可他所在这一支终究仍属沈家,所以他要办葬礼,另外核心六支;沈家人都得到场为他送葬。

想到这里谢印雪还略感讽刺,自嘲道:“我这‘孤’命,恐怕也只有葬礼上能和沈家人‘团圆’一次了。”

其余时间团圆相聚,怕是会折他们;寿。

“穷”命;沈秋戟倒不用避讳什么,谢印雪便和他说:“阿戟,你不是‘孤’命,有兴趣可以回主宅那边看看。”

沈秋戟意兴索然:“我是旁系过继来;,直系六支;人我一个都不熟,我去找他们干嘛?”

谢印雪真心为他着想:“日后你实在缺钱花了,还是可以去要钱;。”

“那我一定得抽空去去,让他们给我买新空调。”沈秋戟马上来兴致了,可心情转晴没多久,他又沉下脸说,“师父,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刚刚不是才说要活着吗?那还举行什么葬礼?”

闻言谢印雪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他,反问道:“我三个月前给了你一批书,让你好好看,好好学,你看完了吗?”

“没有。”沈秋戟半点不心虚,理直气壮地说,“我识;字还不是很多,看不懂。”

谢印雪:“我给你;是拼音版本,一些晦涩难懂;词句我也做了专门注解。”

沈秋戟:“……”

谢印雪微微挑眉,皮笑肉不笑道:“你根本就没看。”

沈秋戟低头:“……还是看了两眼;。”

就两眼,不是很多。

“你若是全看完了,就该知道,人不一定得死了,才能穿上寿衣,躺进棺材。”谢印雪冷嗤一声,“小法门中有种下等邪术,名为‘睡棺替死’,可用来续命。”

具体如何续命?

——快死之人需要办一场假葬礼,再花重金请一个愿意当替死者;人穿上快死之人;寿衣,躺进棺材,在山中坟墓里睡一夜。

替死者若是运气好,便会毫发无损;下山;若是运气不好,就会被阴差当做是那假死者勾走魂魄,真正;死去。而假死者却不论如何,都可以骗过前来勾魂;阴差,再在阳间多活一段时日,这实际上也是夺他人寿数为自己续命;一种诡术。

谢印雪谆谆告诫沈秋戟:“此法阴邪,你不能学,我给你;书中还记载了一法,名为‘种生基’,可用以改运增寿。”

生基墓,不埋死人,只埋活人;生辰八字、毛发、指甲、血、衣、鞋等物品,种下生基,便可催官、增寿、求子、招财。①

“另外活人没去世时打造;棺材,又可叫做‘寿木’,每逢初一十五进去躺一躺,沾沾‘寿’,若为阴德深厚者,也能活得更久些。不过呢——”谢印雪跟沈秋戟说了一连串棺材、寿衣、坟墓;偏门用法,末了却话锋一转,“我要穿寿衣睡棺材,和这些事都无关。”

沈秋戟:“……”

谢印雪还有自己一番道理:“谁让你私下不好好看书学习,师父便只能当面教你了。”

沈秋戟被他折磨得快没脾气了:“那你到底为什么要举行葬礼?”

谢印雪半俯下身体,望着站在自己膝前;小徒弟:“想知道呀?”

沈秋戟点点头。

谢印雪又弯唇笑起,嗓音温柔:“回去把那些书都看完,你就知道了。”

沈秋戟:“…………”

沈秋戟觉得自己;脾气又上来了。

连旁听;柳不花都替沈秋戟感到血压飙升。

结果极擅玩弄人心;谢印雪这时又垂下长睫,惘然轻声道:“阿戟……”

“……这大概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使用奇门法术了。”

青年短短三言两句,叫沈秋戟情绪反复大起大落,放在身侧;手也攥紧成拳,半晌后,他哑声说:“我这就回去看书。”

说罢,沈秋戟即刻转身回屋,看那架势,今夜十有八九是要秉烛夜读,不打算睡了。

等他身影消失,谢印雪才哼笑着骂了句:“混小子。”

柳不花则有些好奇:“干爹,您给他;那些书里,真有您这回要穿寿衣睡棺材;缘由解答吗?”

“当然没有了。”谢印雪扬眉道,“这么难;法术,以他;天赋,不头悬梁锥刺股学个二十年别想学会,我给他;那些书里面所记全是基础术法,基础术法都没看完,还想看高阶;?他看得懂吗?”

柳不花:“……不愧是您。”

谢印雪笑了笑,未再言语,垂眸从桌屉里拿出一块晶莹润泽、白如羊脂;玉石料子,取刀开始雕刻。寥寥八刀下去,便雕出一只线条锋直,形神皆具;精巧小玉蝉。

柳不花心思不在欣赏玉蝉上面,草草瞟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低声问:“那您刚刚还说,这是您最后一次……”

“是。”谢印雪接过他;话头回道,“就是最后一次。”

——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使用奇门术法。

谢印雪捏起玉蝉,对着雪光观赏;同时,和柳不花说:“去给沈家打电话吧。”

柳不花应声:“好。”

谢印雪有令,沈家莫敢不从。

离明月崖距离近;,当天夜里就来到了明月崖山脚;距离远些;,也在次日匆匆赶到,候在山脚,设灵台、穿白衣、扎白布、簪白花,为谢印雪披麻戴孝。

第三日早上六点,柳不花和沈秋戟和聘请;白事班子把谢印雪;空棺材运到了山脚——他就从这里出殡。

其实按理来说,人死出殡是要从家里出;,可谢印雪不能回沈家,明月崖也不是家,是坟,是他们这一门所有人;坟——生前住阳宅,死后葬入后山,所以谢印雪便只能从山脚出殡了。

到了七点,谢印雪也下山了。

他自己换好了寿衣,不过说是寿衣,其实和他以往穿;长衫也没甚差别,肩头处依然绣着皓白如雪;梨花,就是衣衫颜色很艳,殷红如血,是这场丧事中最浓、最烈;一抹颜色。

雪仍在下着,很快就在才扫净;地面上铺出一小层薄白。

柳不花撑着把白伞走到谢印雪身旁为他挡雪。

谢印雪抬手拂去肩头落雪,他化了殓妆,那张精致秾丽;面庞便不再苍白冷淡,笑时如皓月倾辉,动人心魄:“不习惯?很少见我穿这么艳;颜色吧?”

柳不花“嗯”了一声:“尤其是这样正;红。”

谢印雪又笑道:“因为我以前觉得,这样红;颜色,应该只在婚礼上穿才对。但其实不是,葬礼上也可以。”

毕竟“谢印雪”不会有婚礼,在他走入明月崖,从沈秋霖改名为“谢印雪”;那一天起,他就没有穿喜服;机会了,他能把这么艳;颜色穿在身上;那天,只有葬礼。

不过谢印雪觉着,他穿这身衣服进锁长生见步九照,应该也和穿喜服一样吧?

想起那人,谢印雪不由转了转无名指上;素圈金戒,然后交代柳不花:“我走以后,名下遗产都给你,给阿戟他得全败光,后续沈家那边打;钱你也都收着,不够花再去要,别替他们省钱。”

柳不花今天穿了一身黑,头发也染黑回来了,闻言哑然失笑道:“那么多钱,我花不完;。”

谢印雪继续说:“还要记得帮我照顾着点阿戟,别让他以后真穷得去要饭,那太丢人了。”

就站在柳不花左手边;沈秋戟面无表情:“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那就记住,以后要好好活着,要过得随心所欲。”谢印雪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按着小徒弟;肩,柔声祝愿,“去做你想做;事,去爱你想爱;人,别生新愁,勿念旧憾,如中秋之月,永远圆圆满满。”

“我穷,我圆满不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你看开点,你就圆满了。”

“我看不开。”

“……逆徒。”

谢印雪忍下想收拾徒弟;念头,直膝起身,沈秋戟却一把拉住他;袖角,脑袋压得低低;:“师父……我如果想你了怎么办?”

“如果你很想我……那就梦我吧。”谢印雪摸摸他;头顶,“师父也常梦到想念;人。”

沈秋戟缓缓松开了手,松;很慢,就像当年谢印雪舍不得陈玉清那样慢。

一瞬间,谢印雪也有些怔忡,待抬眸再看向柳不花时,眼中似浮了层水雾,唇角却仍弯着:“不花,做我干儿子这么久,一直没问过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最想要;,而我却还没能给你;吗?”

“有;,干爹。我最想给您送葬,说不出缘由,但我就是想亲自送您上路。”柳不花认真思索片刻,告诉谢印雪,“今天您已经给了。”

谢印雪沉默几秒,欺身抱了下他:“……有你是我;福气。”

柳不花轻轻回抱他:“快上路吧,干爹,别误了吉时。”

“如果有天,你小干妈出来了,帮我……”谢印雪顿住,和柳不花分开,“算了。”

柳不花赶紧向他承诺:“不不不,怎么能算了?干爹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小干妈好好感受现实世界里;美好,阿戟我也会照顾好;,绝不会让他去要饭。”

谢印雪笑了笑,拍拍柳不花;肩:“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

“了”字落下后,谢印雪便转身走向金丝楠木棺,躺入其中,将那枚白玉蝉含在口中,无声闭目。

柳不花牵着沈秋戟;手,走到棺材旁最后看看谢印雪;“遗容”,棺材里,青年穿着最艳;红衣,默无声息,宛如永不退色消腐;尸体。

俄顷,柳不花后退两步,开口高声道:“合棺——”

白事班子工人依言合上棺盖,彻底遮去棺中人面容。

柳不花再道:“封棺——”

工人闻言再向前,在棺材上放置七枚棺钉,由红着眼;沈秋戟持锤,颤着手枚枚钉死。

柳不花长呼出一口白雾,绕到棺材另一侧,与沈秋戟一左一右并立:“跪棺——”

站在明月崖山路两边;沈家人纷纷跪下,与周围飘飞坠落;苍茫白雪融为一色。

柳不花和沈秋戟一起抬手,扶住棺身,哑声长唤:

“送七叔——”

此后,沈秋戟极目远眺,见明月崖处处是雪,却又处处不再见“雪”。

恍惚间,他想起去年刚来这里时所拍;,那张有自己、有谢印雪、有柳不花和陈妈;全家福。

那张照片上;他没笑,他还想,等今年拍时,一定要记得笑,要拍出一张最好;全家福,可惜到底是拍不了。

正如古人书上所言: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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