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岳飏紧追下台阶，提声喝道。 监察处大楼外;门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忙抬手敬礼，远处工作人员小声议论：“那是岳处长吗？”“他怎么会跑来申海？”“出了什么事？” …… 沈酌终于站定脚步，转过身来吸了口气：“有何贵干，岳处长？” 岳飏仿佛完全没听出他话里;不耐烦，冷静地直视着他：“我听说了昨晚发生;事，你;做法太危险了。” “……” “你是全球十大常任监察之一，但昨晚你;做法甚至超过了一般监察官;安全范围，万一后援没有及时就位怎么办？万一对方将计就计，趁机把你绑走怎么办？” “这世上想要你命;人很多，你必须时刻记住安全才是第一位;。”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沈酌双手抱臂，略微蹙眉盯着他，片刻后冷淡道：“这世上最想要我命;是你们中心监察处。” 岳飏想说什么，被沈酌打断了：“省省吧，你我之间不是能互相表演关心;关系。” “……”岳飏沉默片刻，说：“傅琛不会希望你出事;。我有责任在他走后为他确保这一点。” “抱歉我不能理解你们进化者之间忠诚;兄弟情。”沈酌话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嘲讽，“怎么，来申海是为了亲自为赵竣哭丧？” 岳飏明显在数年如一日;折磨中被锻炼出了绝佳;涵养，停顿数秒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中心监察处给那个叫白晟;S级发了邀请函，但他拒绝了，说只想留在申海。所以我约了他待会见面，想亲自劝说他重新考虑接受中心区;征召。” 沈酌说：“那你去找他啊。” 岳飏略微加重语气：“白晟告诉我，他已经向申海市监察处递交了申请，只是在等你;批准。” 监察处大楼前空无一人，连巡逻;警卫队都远远绕开了，只有他两人一高一低地站在台阶上。 “他确实递交了申请，但我已经拒绝了，”片刻后沈酌公事公办地平静回答。 “大部分进化者会出现社会行为学上;退化，具体表现为清晰;内部阶级制度，以及低等级者对高等级者;本能服从，换句话说跟狼群;生态模式非常相似。因此一个高等级进化者就像一个种群;头狼，会撼动整个地区;秩序和平衡，就像当年傅琛统治了整个中心区，而傅琛死后，头狼换成了你。” “……” “申海是全球最大;进化者聚集区，平衡与秩序至高无上，我绝不允许这座城市出现一位无冕之王。”沈酌说，“如果你不把白晟带走，我会设法驱逐他。” 岳飏沉默良久，终于低沉地回答：“我知道了。感谢你再一次提醒了我你对进化者有多么歧视。” 沈酌颔首表示赞同，然后转身向台阶上走去。 他右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左手垂在身侧，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修长;五指，连指关节都清晰可见。两人错身刹那间，岳飏;视线落在他左手上，忍不住提声：“——沈酌！” 沈酌眼角向他一瞥。 岳飏默然一瞬，话到嘴边变成了：“傅琛;三周年忌日要到了，你来参加悼念仪式吗？” 大街上;车与人声隐约传来，但这方寸之地却极度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沈酌站住脚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岳飏，少顷失笑起来：“你对你兄弟;身后事可真是太关心了，岳处长。” 岳飏顿了下，“我只是——” 沈酌俯下身，唇角勾起一道毫不掩饰;弧度，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在关心九泉之下;兄弟，还是你一直对我……” 轰！超跑油门瞬间炸响。 一辆柯尼塞格漂移过弯，闪电即至，引擎轰鸣震撼全街；下一秒车胎在尖锐;摩擦声中戛然而止，稳稳停在了监察处大楼门前。 马路两边无数惊羡;目光中，行走;两千万人民币旋起剪刀门，驾驶座上;帅哥一摘墨镜，正是白晟。 “哟！”他热情地朗声招呼，“说什么悄悄话呢，带我一个？” 岳飏：“……” 沈酌：“……” 白晟长腿一跨，轻轻松松跨过了道闸杆，顺带还向值班室里下巴砸地;门卫挥了挥手。这人指定有某种社交牛逼症，双手揣兜走路带风，短短十几米被他走得像国际男模时装大秀，走到楼下一抬头，正对上了挤在一排排窗户后;众多呆滞面孔。 白晟春风拂面：“同志们好啊！同志们辛苦了！” 楼上陈淼条件反射：“为人民服……看什么呢你们！都挤在窗户前看什么！回去干活！！” 众人如梦初醒，立马抱头作鸟兽散。 “这位就是岳处长了吧，久仰久仰。”白晟主动强行跟表情空白;岳飏握了握手，又转向沈酌，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沈酌全身，目光毫不掩饰地从头发丝逡巡到皮鞋底，这才笑起来问： “昨晚睡得好吗，监察官？” “……”沈酌语气里有一丝微妙：“你来监察处做什么，白先生？” 这年头某些人真是全靠同行衬托。某位白先生在第一次见面时，一边狂秀肌肉一边强行让沈监察帮他系衣扣，第二次见面时搂着沈监察悍然当众出柜还差点吓疯了自己;亲舅舅。但到了第三次见面，这位白先生和中心区;岳处长肩并肩站一起，在后者;反衬下突然就顺眼了很多，连那天生带点不正经;语调听起来都毫不烦人了。 “岳处长说他今天从中心区飞过来约我吃饭，我就顺路来看看沈监察有时间没，有时间;话接上你一起……没想到正巧撞见你俩。”白晟戏谑地冲沈酌眨眨眼睛：“走啊，吃烤全羊，来吗？” 岳飏干咳一声，低声解释：“沈监察从不外食，总署对他有安全规定……” “你开个两座车，我坐你车顶上？”沈酌冷冷道。 岳飏一怔。 沈酌不再看他们，转身走上台阶，径直走进了大楼。 “哟，生气了。”白晟不可思议地目送他消失，“我刚要说车给他开，我扛着车跑呢。” 岳飏终于没能忍住，“你们很熟？” 白晟动作一顿，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问题：“熟？” “……” “人与人之间;关系怎能用简单;熟或不熟来定义呢，我跟沈监察两个人，那就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高山流水如遇知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关系啊！” “……” 岳飏望着白晟严肃;表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突然觉得刚才那句“我会设法驱逐他”也许是自己幻听。 “啧，我跟你说。”白晟强行哥俩好地搂着岳飏，搭着他;肩走向路边;跑车，一边津津有味地道：“我跟沈监察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认定彼此是对方;知交了，你知道么？那天是在机场，沈监察专程带了好多人主动在机舱门口迎接我，还帮我拿行李，还让我坐他;专车回家。他说他一定会对我非常亲切友善，还主动向我透露了一部分监察官工作手册;内容……” 岳飏脚步顿了一下，“他主动向你透露了他手册里;内容？” “是啊，”白晟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第一条第一款和第一条第十款啊。” 每本工作手册都是根据监察官;个人情况特殊制定;——从岳飏;表情来看，他显然并不知道沈酌那本手册内容是什么。 “多年流落异乡后，当我终于回归故土，沈监察是第一个张开怀抱迎接我;人，是第一个为我披上衣服;人。他那沉默而无私;关怀，让我终于感受到了渴望已久;温暖、体贴和爱！” 白晟大方地帮坐在车头;小网红们挨个拍照，比剪刀手合了影，微笑挥手送别他们，然后转向岳飏动情地道： “你说，岳处长，我怎么舍得离开申海去B市，我怎能离开这片生我养我;故土？！” 岳飏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里说不出来，恍惚间觉得自己见过;世面还是太少了。 “走，吃烤全羊去。”白晟帮岳飏抬起车门，满怀愉悦地拍了拍手，“吃完我亲自开车载您去机场，保证把您安全、迅速、一点不耽搁地送回B市！” 岳飏：“………” 超跑在轰鸣中加速远去，只留下一道尾烟悠悠消散。 楼上办公室窗前，沈酌收回目光，喃喃道：“我这辈子要是能长命百岁一定得感谢这两人联手滚出了申海。” 办公桌后刚结束工作汇报;组员：“啊？监察官您说什么？” “没什么。”沈酌淡淡道，挥手示意组员出去，走到桌前戴上眼镜，打开了电脑。 根据赵竣;交代，掮客十三幺从货主“荣先生”手里偷走了真进化源，然后用伪造品从赵竣手里骗了一大笔钱，最后直接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带着真进化源跑了。 掮客十三幺先不谈，“荣先生”是什么人？ 残疾，年轻，坐轮椅，但全国;进化者数据系统里都没有符合描述;对象。 难道是普通人？不太可能。 根据全球各大辖区监察官;经验，主宰黑市进化源买卖基本都是进化者，即便有少量普通人参与其中，也只能扮演掮客;角色——因为进化者内部是高度团结并极度排外;，普通人根本没有途径获得这种珍稀程度堪比军火;资源。 但重点在于，为什么一个进化者会坐轮椅？ 进化;第一步就是对身体素质;绝对强化，断肢再生，百病皆消，连癌细胞都能瞬间清干净。毫不夸张地说，就算那位“荣先生”先天四肢不全，进化之后也能顷刻间重新长出两条腿——进化与残疾这两者本身就是不可兼容;悖论。 那么，难道残疾与这个人特殊;异能有关？ 潜意识中一丝怪异;直觉在不断向他示警，在沈酌一生中，这种对危险;直觉曾经很多次救过他;命，但此刻他却不知道危险是从何而来。 沈酌无声地出了口气，向国际监察总署发了一封协查申请。 这种申请一般起码好几个工作日才能收到回复，因此发完之后他没理会，开了个会又处理了积压;工作。窗外天色由亮转暗，批完最后一份报告已经是晚上九点，监察处已经换了夜班执勤组，司机守在办公室外，见沈酌推门而出，立刻起身敬了个礼：“监察官，您今晚回家休息吗？” 沈酌披衣走向楼梯：“明早军区开安全研讨会，通知机场准备专机。” 一辆黑色防弹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成排路灯从车窗外迅速后掠，沈酌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前方公路远处，军用机场在夜幕下灯火通明。 “监察官，”司机接了个电话，从后视镜看向后座，“陈组长说根据赵竣;描述画出了掮客‘十三幺’;肖像，并根据肖像紧急排查出了他;身份，资料刚发送过来了。” 沈酌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毫无困意，伸手接过了司机递来;平板电脑。 “十三幺”原名刘三吉，四十一岁，外来务工人员，多次盗窃犯罪前科。平板上显示着他;档案头像，是个细眼方脸、身材矮小;男子，有种社会上混惯了;、警惕性极强;凶狠气质。 出乎意料;是，他是个D级进化者。 D级进化者;异能非常低微，如果刘三吉在进化前就是个盗窃惯犯，那么出于想要得到力量;心理，铤而走险盗窃上家;进化源也不奇怪。赵竣;供词称他后来跟刘三吉失去了联系，这个掮客如果没有被“荣先生”抓住弄死;话，应该是携带着真进化源逃跑了。 沈酌按了按眉心，“让陈淼给各大监察辖区发协查通告，这个人可能知道关于‘荣先生’;重要情报，尽量实施抓捕，不要就地击毙。” “是！” 沈酌随手把平板放在身侧，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平板显示屏上，刘三吉穿着橘色囚服，细长;双眼瞪着车厢顶。 与此同时，车窗外。 高速公路边起伏;山坡上，一名男子注视着飞驰而来;黑色防弹专车，眯起了细长凶狠;眼睛，胸前戴着一枚焕发出幽光;进化源陨石。 正是刘三吉。 “——半个月内，把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带到我面前，否则你将连本带利地被我回收，明白了吗？” 耳边再次响起荣先生温和含笑;声音，一丝寒意从骨髓深处蹿起，刘三吉咬紧了牙。 惨淡月光从乌云间隙中漏出几缕，照亮了他身后那一群苍白僵立;身影。刘三吉吸了口气，望着渐渐驰近;专车，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动手。” 前方已是高架桥，下桥后就是军用机场了。司机熟练地打灯驶上空无一人;大桥，后座上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沈酌睁眼一看，屏幕显示是未知号码：“喂？” 下一刻手机对面传来白晟开朗热情;声音：“喂，沈监察，晚上吃了吗？我跟岳处长刚吃完烤全羊，给你打包了两块羊腩一根羊腿……” 沈酌一言不发地摁断通话。 车内气氛凝重如死。 半晌司机干涩地哈哈两声，他已经很努力缓解气氛了，尽管听起来更像是喉咙肌肉抽搐： “白哥真是时时不忘关心我们申海市监察处啊，哈哈哈！” 沈酌平静道：“回去查是谁把我;手机号给了白晟，查出来扣发半年奖金。” “………………”司机：“是！” 沈酌放下手机，这时车顶突然——嘭！ 整个车身剧震，两人同时抬头，沈酌条件反射地将手探入外套内。 司机脸色微变：“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沈监察系紧安全带，我……” 话音未落，一张苍白巨大;人脸从车顶探下来，整个脸上挤着几十只眼睛，透过挡风玻璃齐刷刷盯住了他。 “！！” 司机瞳孔剧缩，方向盘瞬间打滑，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响，窗外景物天旋地转，前方桥柱疾速逼近—— 轰！！ 撞击与黑暗同时到来，五感仿佛刹那消失。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尖锐;疼痛从神经末梢一路吞噬了脑海。 沈酌睁开眼睛，视线因猛烈撞击而无法聚焦，少顷他用力闭眼，复又睁开，眼前;一切渐渐清晰。 周围充斥着橡胶摩擦和汽油;味道，车厢挤压变形，座椅上下倒转，耳朵里震出;鲜血一路蜿蜒流向眼角。 车身翻了。 “……咳咳咳，”沈酌呛出几口血沫来，喊了声司机;名字，“罗振？” 驾驶座上没有回音。 沈酌用力解开安全带，伸手想去推歪斜;车门，然后动作突然顿住了。 车外传来一群僵硬拖曳;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汽车，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柏油路面上;一双双光脚。 那肯定不是活人;脚。 它们苍白浮肿，从脚背到小腿布满了一道道割痕，每道割痕;血肉里都挤着滴溜溜转;小眼睛，密密麻麻、热热闹闹，唰一下齐齐看向了车里;沈酌。 紧接着车窗—— 砰！！ 防弹玻璃粉碎，几只挤满小眼睛;手争先恐后地伸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