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洛安的兵将上门讨要粮食一事, 迟早就得找上谢家的门,谢夫人把两人叫过,问她们的意思。
温殊色还没表态, 大夫人先插话, 坚决同意, “我谢家已经在凤城搭建了十几粥棚,每在赔银做善事, 凤城的百姓便也罢了, 东洲战场上的兵马,那是太殿的管辖之地,跑到咱们这要粮食, 这是好笑吗?战场那就是无底洞,谁知道要打多久,咱们捐一点半点,也是杯水车薪, 解决了问题, 主意还得靠朝廷的粮草到位。”
这话是谢大爷让人带给大夫人的原话,当周夫人和那位将士的面, 谢大爷也是同样的说辞。
凤城过是节度州, 庆州就干旱,王爷赈灾还未府,哪里有银支援战场。
前的将士自称姓魏。
乃东洲一名兵马监,正八品的小官。
也知道自己占理,过是走投无路,前面打仗的将士能没饭吃, 见谢副如此说,便给周夫人跪, “晚辈今日前,乃情势紧迫,实属唐突,还望夫人见谅,敌当前,我大酆的将士们尚在战场上以命相博,夫人若能想到法凑出一些粮草,某感激尽。”
周夫人忙让他起,却同谢大爷有一样的顾虑,东洲是太的领地,中州的庆州又是灾,他们自己自顾暇,哪里还有余粮拿援。
人已经求到了自己面前,总能一点给,“我府上的粮食,你拿走一半。”
如今凤城的粮食一斗米难求,王府上每日也要吃,能给一半,已经是周夫人的仁慈。
见周夫人如此说,一旁的粮食大户谢大爷顿时被架在了火堆上,思忖一阵,便也跟承诺,“我谢家出十旦。”
周夫人目光轻轻一敛。
谢家囤粮她自然知道,听说那位三奶奶把谢温两家的铺抵押了出,部买了粮食。
起初她还担忧过,怕她搅乱了凤城,可这十几日过,她一没把粮食运出城,二没饿百姓。
仅没饿百姓,还免费设粥棚,除了百姓买到粮食,这凤城和以往没什么一样。靖王坐镇中州后,大兴贸易,一向推举买卖自由,只要没把凤城搅乱,她便没理由追究。
至于谢大爷要捐多少,那是他们谢家自己的粮食,她无权干涉。
两人似乎给出了自己能力所及的支援,这些对于战场说,实在是起了什么作用。
周夫人看出了魏监的为难,便道,“这样吧,你要是能有什么办法让百姓捐粮,我干涉。”
魏监行礼谢恩,出了王府后便立马带自己的人,蹲在了城门口向百姓讨粮。
—
大夫人好容易与夫人和温殊色通了气,一粒给,接到谢大爷的消息,如同被刀割了肉,十旦粮以如今市场上的价格得卖多少银钱啊!心疼了好一阵,可既然谢大爷已经许诺了出,也只有同意的份。
温殊色没什么异议,让人抬出了十旦大米,自己跟一道拉了城门口。
到了城门口,远远便见前面围了少百姓,路被堵得水泄通,温殊色让人把马车停在了巷里,推开车窗往瞧。
人群哄哄闹闹,吵成了一团。
“咱们凤城自己没米呢。”
“可是,哪里有东西捐......”
“知道大家为难。”人群前一道男的声音高亢激昂,“我大酆的将士如今正在前方保家卫国,流血流汗,咱们能让他们饿肚上战场同敌军拼命,无论多少拒,我魏某在此先跪谢各位父乡亲。”说完,双膝当真“噗通”一声跪了。
人群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感动,缩脖往后退。
温殊色没再看,放了车帘,突然觉得有几分寒心。
靖王治理中州后,一心系在百姓身上,这么多年造福凤城,穷了自己富了百姓,街头上的小娃哪是胖墩墩的,茶楼酒馆里一堆大腹便便的爷。
庆州虽说遭了旱灾,凤城没有,春季一过,稻谷一插上,过了几月,秋季又是一场丰收,谁家里没点存粮?
就拿那粥棚说,搭起的前两日人多,后越越少,吃了几日白粥,受了了,还是家吃自己的好酒好菜香。
粮食的价格能飙升到今日的价格,过是自己压粮放,故意炒出的,当真要拿出卖,又有几人会买。
温殊色让人把粮食送过,自己也带祥云了车。
因这一场粮食大战,温殊色在凤城算是出了名,百姓私底还给她取了一号‘米娘’。
温殊色从人群堆里挤过,在场的百姓少认得她,纷纷让开了路。
魏监还跪在地上,色慢慢地暗了,头顶已蒙了一层灰,年轻将士最初脸上的那抹活力和朝气终究暗淡了,心中正失望,突然见到一位充满活力的艳美小娘,神色竟有了几分呆愣。
“起吧,你就是对他们磕头,他们也会给你,何必损了你将士的气节。”温殊色让身后的小厮把人扶起,头指后面的一辆马车,同他道,“我是给你送粮食的。”
见他半没反应,抬头一看,人已经定在那儿。
高兴傻了吧,温殊色唤了他一声,“将士?”
魏监猛然醒了神,忙拱手赔礼道,“多谢小娘,知小娘如何称呼。”怕引起误会又赶紧解释,“某好铭记在心,让将士们记住小娘的恩情。”
没等温殊色答,身旁的一位百姓先扬声答,“她就是咱们凤城的米娘。”
“想要粮食,找她啊。”
“谢家的三奶奶,咱们凤城的粮食可在她手上。”
“......”
魏监面露惊愕。
在这儿站了一午,他自然也听百姓说了,这城中粮食被谢副家里的三奶奶囤走了,以为该是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没想到是这般年轻的小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百姓替她报了名,温殊色也懒得自己再开口了,“将士必言谢,今日谢副答应了给将士十旦粮食,在这儿了。”
十旦粮食,对于囤粮的谢家说,实属九牛一毛。
可先前谢副已经同他表明了态度,愿意多给,他也无法强求。
魏监再次致谢,温殊色却没急走,让祥云把周围的百姓驱散后,望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身后,好奇地问,“一粒米没收到?”
从王府出,已经过几时辰,快黑了也没能讨到一粒米。
魏监面露惭愧,“是我得太唐突,怪大家。”
温殊色沉默了一阵,突然问,“将士在军中是什么职位?”
魏监一愣,只见对面小娘的目光朝他瞧,饱含期待地看他,眼中那抹想要攀附权贵的神色非常明显,势利之心昭然若揭。却又与旁的姑娘同,她似乎势利得更加光明正大,一点让人反感和讨厌,反而让人生出一股自卑和心虚,羞于自己的官职说出口。
魏监避开她的视线,垂目道,“我乃中州的监,正八品。”
小娘果然失望了,呆了片刻,从他脸上收目光,曼声道,“哦......”
拉长的语调,无透失落,简直扎在人心上,魏监心一急,鬼神差地道,“过,家中祖父乃镇军大将军,当朝的杨将军。”
以往他最忌讳旁人把他的努力归咎于家族的关系,是以,没有留在东,而是了东洲洛安,在人前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包括适才在周夫人面前,用的也是领军大将的名号,并非自己的祖父。此时明知道跟前的小娘想要攀附权贵,却甘愿道出自己的家底。
出所料,小娘的眼珠再次亮了起,“几品官?”
魏监一笑,“正二品。”
小娘也是爽快人,“我倒还有少粮食。”
魏监神色一肃,“若小娘能解了将士们的燃眉之急,军中上定会感激,待凯旋之日,末将必会向朝堂表明,记小娘一记功劳。”
“当真?”温殊色一点没客气,“你说话管用吗。”
魏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正色道,“魏某乃东魏家的长魏谟,若有朝一日抵赖,小娘大可找上门。”
能记功劳是意收获,先顾眼前的吧,温殊色道,“粮食虽是我的,此处乃靖王的封地凤城,魏将士要想把粮食运走,还得随我找一趟周夫人,魏将士放心,中东两州就是一家,乃我大酆的山河,王爷一心为民,会让将士们因粮草被困在战场。”
—
一多时辰后,温殊色出了王府。
色已经黑透,温殊色坐在马车内把三份公摊开,怼在羊角灯,一字一字地读了一遍,越看越满意。
祥云识字,看自家娘的嘴角快裂到了耳朵,也跟一道笑,忍住嗟叹,“先前两位大夫人总说家里离得当官的,怕咱们将护住家底,熟知这银钱还能换官职,如今好了,娘一就有了三,咱们以后谁也靠,自己当官自己做主,等这次二爷和三郎,便再也用福州。”
一张宣纸,添了几字,盖上了红彤彤的印章,完一样了。
当初温大爷的任命书时,大房当宝贝一样的藏,瞧给她瞧一眼,她还怨人家小气,如今倒是能理解了。
可就是稀罕吗。
这十日,温殊色并非表面的那番平静,每一日过得惊心动魄,如今一切如愿,一颗心飞到了云朵上,问祥云,“你说,他们会喜欢吗?”
“二爷和三郎肯定会喜欢。”姑爷......祥云太清楚姑爷的性格,过重要,“谁喜欢当官呢,姑爷也会喜欢。”
谢三这儿温殊色倒没多大担忧,事先她曾问过谢夫人,谢夫人说,“怎么喜欢?你看他整日忙里忙,脚沾地的,就是当官卖命的料?”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倒是父亲和三哥哥,两人的兴趣爱好在那海水里,性野惯了,要他们一直呆在凤城哪儿,也知道愿愿意。
祖母年岁已高,大伯一家又了东,这次也走掉,给他们领份官职,踏踏实实地留在凤城,挺好的。
马车正好过闹市,桥市夜里最为热闹,楼上的华灯时时映入马车内,茶楼酒肆里坐了一堆的人墨客。
突然一阵香味飘进,温殊色忍住咽了唾沫。
祥云也闻到了,“好像是炒蛤蜊的味儿,娘饿了吗,奴婢买点吧,娘平日最爱吃......”
提还好,一提温殊色便觉得舌头寡淡。
祥云推开车窗,刚拂起车帘想要叫马夫停车,温殊色及时拉住她胳膊,有气无力地道,“咱们已经身无分的人了,买起这些。”
祥云头,目露同情,“娘,您真了起。”
娘哪里破产了。
旁人知道,祥云这几日一直跟在温殊色身后,一清二楚,娘压根儿就没用多少银钱。
最初从铺里收的粮食,还没得及涨价,无论新米陈米,娘是以一百钱的价格统一收购。
后崔家的米娘没给现银,是用谢家和温家的铺茶楼做了抵押。
最让人眼花的便是后粮食涨价,娘再购进的几批,单是大米就涨到了如今的六百钱,翻了六倍,更用说小麦。
所有人知道她是以什么价位买入,又买了多少。
实则娘买的很少。
第一轮涨价后,没有人出粮食,到了第三第四见价格飙升,有百姓便忍住了,试出了一些,娘按照当时的价格买了,买完后立马又提价格,几家农户得知自己刚卖完便上涨了三十钱,悔得肠青了,渐渐地没有人再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抬进府的那些粮食,过是从这库房挪到那库房,娘一边空炒粮食价格,一边把库房里的存货成抬高。
最后算,除了最初买铺大米用的一万两,亏掉的只有温家和谢家的铺和茶楼。
一万两现银加茶楼铺,换三份官职,怎值当。
铺和茶楼在温家和谢家手上,便是几吸血虫的指望,与其被他们腐蚀,还如给自己买官职得踏实。
今日娘给晴姑姑包袱里可是整整五十万两现银,东买几套房产,日后稳赚,比茶楼铺强?
只是往后要委屈娘的这张嘴了。
祥云心疼自儿的主,“也知道这大晚上的,这些人吃这么多作甚,明儿起,指定肚又肥上一圈。”
温殊色:......
“把窗关上。”
—
谢家大夫人得知温殊色送完粮食,竟然了王府后,心头便如同点了一把火,断地煎熬,坐卧安。
“你说她王府做什么?”
“周夫人会强征吧?”
“行,你还是王府走一趟,看看是什么情况......”
谢大爷这几日累得够呛,听她叨叨,了火气,“你急什么?她那么大人,温谢两家的铺茶楼抵押了进,她能让人占了便宜?”
倒也确实如此。
可大夫人还是放心,让碧云提了一盏灯,亲自门口等,等了半柱香,正在影壁前踱步,便听到了巷里的动静。
碧云立在踏道上,先看到了灯火,赶紧头禀报,“夫人,人了。”
大夫人走出门口,远远便见一大对人马朝这边走了过,到了跟前才看清,靖王府的兵将她认识,可那几穿铠甲的,陌生得很。
大夫人的心一提到了嗓门眼上,等温殊色从马车上,立马上前拉住她问,“这是怎么了?”
温殊色一笑,“粮食卖了。”
大夫人愣住。
温殊色没理会她,头招呼身后的魏督监和王府的人手,“粮食太多,在府上,劳烦各位自己进搬吧。”
眼看一队人马进府抬粮食了,大夫人心头很是滋味,怨温殊色事先没同自己和大爷商量,竟然擅自找了周夫人。
已经卖了,说什么也为时已晚,继续追问,“什么价格卖的。”
想了想,温殊色道,“价。”三份官职,可就是价。
粮食的价格一起后,大夫人便想到了,这凤城里能买得起这些粮食的,除了崔家,也就只有周夫人。
一句‘价’到底让她的心情好了一些,望了望后面空荡荡的巷,又生出了疑惑,“银钱什么时候付。”
“已经付了。”
按今日粮食的价格,这么多粮食卖出,银钱少说也得十几辆马车。
大夫人一阵纳闷,想是是怕太晚了没搬,转头还想细问,见温殊色已经上了长廊,没再跟上,急忙了屋,找谢大爷商量怎么分配银钱,这要是大爷在周夫人跟前替她护住了粮食,她哪里能保得住,如今粮食卖了出,赚的银钱,总能只给他们一套东的房产,怎么也该分些出。
—
粮食实在太多,温殊色叫了府上的家丁帮一并搬,府上能用的马车拿了出。
王府的马车也陆续到了门前,一多时辰,所有的粮食装上了车。
温殊色把魏督监送出门,指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道,“我见你和将士们一没吃东西,里面放了些食物和水,你们待会儿在路上吃饱,人填抱肚哪行。”
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得重要,也更能打动人心,若非跟前的小娘,这一趟别说空手而归,自己和这些士兵们恐怕也得挨饿。
魏督监肃颜,拱手同她鞠了一躬,“小娘于魏某的恩情,魏某没齿难忘,日小娘有任何难处,尽管找。”
当了官,突然在乎起了名声,温殊色挺了挺胸膛,“魏将士必再言谢,家国有难,匹夫有责,这是咱们应该做的。”
—
削藩的事情平定了后,周邝前几日也出了城,接应谢劭和裴卿,今日方才归。
三人骑马刚进城,便见城门口一片灯火通明,一辆一辆的马车装满了粮食,排成长龙占了整条通道。
周夫人也在,正立在前方的马车旁,同魏督监说话,“你竟然是杨淑妃的侄,你这孩怎早说......”
态度比起晌午那阵,热情了许多。
魏谟也没想到周夫人与姨母杨淑妃是旧识,“这多亏了周夫人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