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夜色突安静下来, 只剩下了耳边转动的车毂轮子和笃笃马蹄声。
小娘子的嗓音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落顶,裴卿人还马背上,神智已经没了, 脸紧张瞬间烧了起来, 整个人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阵, 才一扬马鞭,远远地走了队伍最前面,一个晚上,再也没回去那辆马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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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慢慢地翻起鱼肚, 日初升, 破开的朝霞染红了大片山, 一行人继续往前, 日禺时才到码。
走水路, 需得抛车弃马。
裴卿刚把马匹上的包袱取下,余光便瞥见后方马车上下来了两人。
躲了一个晚上, 迟早还是得面对, 待人到了跟前, 裴卿才转过身, 硬着皮对小娘子打招呼:“嫂子。”
温殊色后半夜实太困, 睡了一觉,睡之前记得是自己抱着包袱偏向的车窗一侧, 醒来却躺了郎君的怀里。
一边脸侧这会子还留有几道被袍子压出来的细细褶痕,一起来,显得格外温柔和善, “裴公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样子似是有意要把昨儿夜里的一席话抛了脑后。
裴卿求之不得。
一口气还没松下来, 突见她往边上一移,伸手牵住了她身旁的郎君, 还不忘对她礼貌一,颇有要向他澄清的意思。
裴卿:......
昨夜的尴尬再次冒了出来,突之间无地自容,求救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兄弟。
却见对面的人一只手被小娘子牵住,另一只手负于身后,抬挺胸,目光淡含,似平静无波,实则别提有多神气,丝毫没有要出面替他化解的意思。
这就是多嘴的下场。
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也顾不得再礼让二人,转身先一步跨上船,一溜烟地钻进船舱。
温殊色倒也非记仇之人,举只是想告诉他,手已经牵了,就不劳烦他再去质问温员外。
得益的只有谢劭。
小娘子的手还抓着他,细嫩的手指绕上来柔软,与他前几次主动牵她的感觉不同,愉悦之余,多了一丝春风得意。
甚至对小娘子昨儿后半夜的不满,都退了几分。
马车出城后,他见小娘子抱着包袱睡了过去,为了养精蓄锐,自己也眯了一会儿眼,迷迷糊糊之际,一侧大腿突被人踢了一脚。
力气还不小。
忍痛睁开眼,便见旁边的小娘子睡得极不安稳,朝着另一侧,企图把自己放平,双脚正努力扫清着障碍物,大有要把他踹下去的架势。
今夜出来,怕引人注目,周夫人准备的是一辆用于采办的马车,不宽敞。
她要把自己放平了,就彻底没自己的位子。
断也不能这般被她再蹬下去,起身咬牙将她的大调了一个方向,让她的枕自己怀里,脚对着马车壁。
总算消停了下来,可怀里抱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自己却有些睡不着了,睁眼到天亮。
谁小娘子醒来,不问自己是怎到他怀里的,也不感激他,一把把他推开,只顾着去捡落地上的包袱,也不回地跳下了马车。
忘恩负义,多少有点不好歹,一路过来,脸上也没什好神色。
倒也意外,她不仅没追究昨夜那一席话的根源,还能着自己兄弟的面主动来牵他,给足了他面子。
相较之下,他心的那丝不满,实算不得什。
甚至怕她捏不稳,脚步放慢,尽量让她牵得毫不费力,本想登船之时回握,扶她一把,小娘子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裴卿一走,立马松开,提着裙摆一脚跨过去,根本不用人搀扶,利落地上了船。
除了昨夜踢了他几脚,没让他睡个好觉之外,旁的她确实没让他操心。
谢劭紧跟而上。
比起凤城,处更临近西夏,客船和货船都很多,为了掩盖耳目,几人没有单独租船,搭上了一搜去扬州方向的货船。
队伍中留下一人处理马车和马匹,其余全都上了船。
走水路最迟一个时辰便能达到灵江,不过将就坐一段,也没有独立的船舱,众人挤一块儿,裴卿尽管想逃到天边去,还是免不得要面对两人,好温殊色再也没有为难他,安静地坐一旁,着窗外的滔滔江水。
货船沿路停靠了两回,日昳末,方才到凤城外的灵江,船只一靠岸,谢劭立刻派人去城门口与王爷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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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时已经被谢副使拦城门外十几个时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身边的家臣颇为恼火,破口大骂,“谢道远这个直娘贼,本事半点没有,野心倒不小,若非王爷抬举,他这辈子能手掌兵权?如今竟敢把枪对准自己的主子了,他哪里来的底气。”
靖王比他要平静,只想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几次让人喊话,让谢道远出来,自己亲自问问他。
谢副使一直不肯露面,到了天亮,还没见朝廷的兵马前来,心不免打起了鼓,斟酌一二,最终才走上了城门,同底下的靖王道:“王爷远道而归,属下理应远迎,如今之举,实属被逼无奈,痛心疾首......”
家臣魏先生,着实不惯他这副嘴脸,下“呸”一声,仰便骂:“反贼竖子,都做到了这份上,何必再惺惺作态。”
谢副使最憎恨的便是人。
他自来就不起自己,时听完,不怒反,“王爷能走到今日,魏先生倒是功不可没。”
这一句话更是让人摸不着脑。
谢副使没再卖关子,同靖王道:“王爷时常警示手下将士,要忠君忠主,忠孝朝廷,岂自己却没能挺过这一关,听信小心谗言,私造兵器,起了谋反之心,企图与朝廷对抗,属下深感遗憾和心痛。今日念王爷曾经对属下有过遇之恩,好心奉劝王爷,陛下已下达圣旨,削夺王爵,还望王爷回是岸,不要再做反抗,早日交兵投降。”
靖王这回听明白了,比起骇,更多的是意外。
自己刚从东都回来,亲耳听了圣上的传话,言语之间同往常一样,句句信赖,甚至还拖自己给靖王妃带了她喜欢的新茶。
怎可能前脚走,后脚便派人削藩。
心疑云重重,可除之外,也找不出更能解释谢道远为何把自己关城门的理。
谢道远是自己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秉性如何,他比谁都清楚。
虽说人无多大本事,且喜欢贪图小利,但还没有胆子敢私自谋反。
很快猜到了应该是出自东州那位的阴谋,再细细一想其中的用意,下背心一凉,仰便对谢道远怒骂道:“这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粪土之墙不可杇也,猪脑子都比强。”
别靖王常年外征战,长相非五大粗之人,反而上去有文人墨士的儒雅。
面心生,性格也很沉稳,治下虽很严厉,但很少这般明摆的骂过人,如今这般着众军的面,怒斥谢道远,可见是真动了气。
谢道远被他一骂,立城门上,也有些懵。
靖王再也没他一眼,也不进城了,愤袖转身,带着魏先生和自己的人马,撤出城门,转身往回赶。
半路上碰到了谢劭派来的人马,得谢家公子已经出来了,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同身边的亲信道:“立刻去扬州,务必保证谢仆射的安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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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城乱成了一团,东都时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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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后,皇帝把太子叫到了御书房,把手中一份文书扔到了他身上,突大怒,质问道:“同朕好好解释,洛安的战事到底是如何引起的。”
这些年大酆与辽国虽摩擦不断,但两国利益密切相连,从未真正大动干戈,他太子这回竟有本事,凭一己之人挑起了战事。
事先毫无预兆,太子脸色不一慌,跪下惶恐地道:“父王息怒,战乃辽军想霸占我真定背后的一处山脉,儿臣屡次派人前去警告,辽军不仅毫无收敛,还放出狂言,有朝一日,势必要吞灭我大酆。”
这等战场上的狂言,谁没说过?什将对方夷为平地,五马分尸,杀光全族,甚至还要掠夺其妻女。
大多都是为了激怒对方,让对方失去分寸。
可他太子却这做了。
皇帝冷嗤一声,指了一下他跟前的文书,“自己好好。”
太子慌慌张张地捡起文书。
是辽国一名将士写给大酆皇帝的诉讼文书,文书上句句滴血,指控大酆太子,强占了大辽将士萧氏之女。
太子越脸色越白,还没瞧完,额便猛地磕地上,“父王明鉴,儿臣几月前确实得了一女,乃府中幕僚所献,儿臣不女身份。”
皇帝冷,“是吗,她是没长嘴巴,还是把人家嘴巴堵了不让她说。”
太子实没想到辽国将军的文书,竟还能跨过自己的东州,递到皇上的手上,一时没有准备,无言以对。
皇帝便也明白了,满眼失望,有气无力地道:“既人已经府上,明日派人前去辽国,同萧家议亲,光明正大给人家一个名分,朕,良娣就挺好。”
他堂堂太子,要联姻也是大辽的公主,那萧将军不过一个品副将,有何资格做自己的亲家。
原本掠了他的女儿来,本就存了侮辱之心。
无是良娣,还是妾,只要给了名分,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让别人了他大酆太子的话。
太子心极不痛快,但事已经被捅到了皇帝这儿,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
这太子还没走出御书房呢,杨将军突来到了门外,不待通传,“噗通”一声跪御书房门外,掷地有声地道,“臣今日斗胆,前来同陛下替我大酆万千将士讨一个公道。”
初皇帝北伐南下,身边跟着的人除了自己的养子靖王之外,便是这位杨将军了。
他周渊能夺天下,杨将军也立下了不小的汗马功劳,登基之后,也没亏待他,立即封他为振国大将军。
近几年大酆逐渐太平,已经很久见他如激动过,立马把人请了进来。
杨将军本就是个暴脾气,如今得了洛安缺粮的真相后,不顾太子场,着他的面,把太子的人是如何不顾将士们的活,扣押粮草的经过,件件不漏详细地禀明了皇帝,自己的亲外孙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难免带了个人绪,甚至有些添油加醋。
太子听了一半,脸色便不对了,想出声阻止,奈何杨将军作战多年,嗓门已经练出来的,一声盖过去,太子几回插嘴,都没能成功。
洛安将军去凤城借粮的事,皇帝已经听太子禀报过。
太子的说辞是洛安没料到会真起战事,手里的粮食都拿去安置了庆州流民,言语之间,还对靖王能借粮一事,颇为感激。
洛安是他太子的地盘,皇帝从未怀疑过。
如今听完杨将军的话,方才道非是为洛安没有粮草,而是太子的人押着故意不发。
洛安的将士走投无路了,处去求粮,最后才中州凤城靖王的手上求到的支援。
皇帝一阵惊愕,简直不敢相信。
盯着跟前这位唯一的嫡长子,盛怒过后,眼里满满都是失望。
他为了逞一时之快,沉不住气,捉了萧家之女,激化战事不说,还扣押为他卖命的将士粮草,他到底想要干什?!
堂堂一国太子,大酆的储君,若是如德行,堪何重用。
太子怎没料到杨志敬竟敢如与他做对。
察觉到皇帝动了真怒,复而跪地请罪道:“父皇放心,儿臣立刻回东洲,彻查事,定会给父皇,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皇帝没理会他。
颓败地坐龙椅上,闭了闭眼,面上带着疲惫之色,“这些年朕自问对的教导,无半点疏忽。”
太子一听,心猛往下沉,忙呼了一声:“父皇!”
皇帝充耳未闻,呆滞片刻,突喃声道:“同样的教法,怎会有如天壤之别。”
太子脸色顿时大变。
“的两位兄长,福气太浅,一早离世,朕跟前就这一个儿子,朕给予了厚望,盼能成才,可呢,太让朕失望。”
太子跪地前行,“父皇......”
皇帝也没他,“回去吧,回中州的府邸去,好好反思,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进东都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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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虽有封地,但储君的身份,一直被皇帝留了东都,放宫中亲自培养教导。
如今突要将人赶回封地,一夜之间,朝中沸腾了起来,对皇帝举各处猜测不断,众说纷纷。
多数人倒也不担心,皇帝统共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早年作战之时相继离世,开国后迎娶了皇后元氏,才有了如今的太子。
倒还有一个儿子,靖王。
一个养子,如何能同亲儿子比?不过是气急了给他点教训,等过些日子,还是会召回东都。
太子却不这般想,日从皇帝的御书房出来,便找到了皇后,气急败坏,“试问谁还有那个本事,把辽军的信件送到父王手上,不就是他靖王吗。上回父王口口声声说,藩王不得入东都,让靖王有事呈折子便是,私下里到底还是让人去见了,如,孤倒是愈发怀疑那传闻。”
上回的兵器库一事,虽说没有成,但让他清了父皇对他那位养子的态度。
比起自己的那两位叔叔,靖王才是他真正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