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一百二十九章

鸾影轻轻挑眉，捡回丢落的腰封，重新给我系上，她从我身上让开，不紧不慢地理了理深黛劲衣，退至一旁。风澜止目光随着她,有一瞬失神，倏又皱眉，“你是何人？”

鸾影下意识的又欲挑眉，余光轻扫到众兵，收敛了神色，以男声回道，“是殿下的影卫。”

风澜止几乎脱口而出，低喃，“拾…影……”鸾影目动，似有丝惊诧被认出。风澜止却慌乱错开视线，眉头紧锁片刻，恢复了神色,挥手与众人道，“退下罢。”药鬼眼珠一转，忙摆手，“我刚说什么来着，退，退，赶快退，都散了。“轰走了众士兵,他拎起药箱，吊儿郎当回身，迈步正要向我而行，就被风澜止一个侧身挡住。风澜止沉眸冷脸，“你也退。”药鬼一愣，拔高声音，“哎，你个疯篮子，怎么与御医说话呢？”风澜止抿唇未言，药鬼闷头就钻，被他一手提握腰带捉住。风澜止回眸，沉目深望我与鸾影一眼，拖着骂骂咧咧手脚乱晃的药鬼，退出殿去。就……只这样了么？没有教导主任式忠臣谏言殷殷劝诫谋士献策直接干脆连问都不问了？

我有些懵，鸾影亦轻怔，我们缓缓对视。浴桶花瓣浮荡，热气犹在蒸腾，鸾影目光移动，落在我的腰封。我眨巴眼睛，拔腿就跑。鸾影俯身，拦腰抱起我，按进浴桶……

垂了脑袋，我趴在桶沿，生无可恋，“第三遍了，鸾影。”“嗯。"鸾影应着，伸手去够案上的玉盘，又往浴桶里加了一大把花瓣。除了初时的生硬与嫌弃不耐，她的动作，逐渐熟练与柔软起来。也越来越孩子气，像是得了人偶娃娃的小女孩，明丽的眸子里闪着一丝愉悦与新奇，一遍又一遍认真清洗着人偶娃娃。

其实，这一幕，挺温馨的。如果，那个"娃娃”不是我的话。如果，她不是顶着这张男人的脸。

太诡异了啊。

谁家影卫喜欢给主子洗澡的？

仰眸，正见鸾影望着我胸口一物，若有所思。我伸手，摸到所戴的那条朱红珠链，心中一紧，攥住。再去看鸾影，她已然收回了视线。鸾影用巾袍裹住我，给我穿衣，我试探，“澡我乖乖洗了，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嗯。"鸾影歪头细瞧，解开为我扣了一半的霞裳扔掉，选了一件软烟罗流朱锦裙，重新替我套上。似仍不满意，她眉峰轻挑，又翻了个纹凤绣焰的火色腰封，给我系上，这才满意。

我，…”

洗澡后，是换装游戏？她在…过家家？这么有童心的么？鸾影执了金簪步摇，研究起我的青丝长发，我抓住她挽髻的手，压下忐忑，举起腕间的白玉珠，问，“你之前说，我为防三皇子，寻找此物，误入荒林，惨遭埋伏。这颗珠子，是……碧落引么？”

鸾影垂眸，瞧那颗珠子。我紧张地吞咽，心脏怦怦直跳，鸾影眼波流转，却是笑了，“不。此珠名为，黄泉落。”

我一怔，“黄、黄泉落……碧落引，黄泉落。它是一一”鸾影勾唇，“此珠，是为制克碧落引而生。”我，…”

鸾影道，“传闻此物，出于药王谷，以遗世至宝隋侯珠炼制而成，百毒不侵，避退万蛊，世间难寻。北辰长公主曾踏遍千山万谷，寻找此物无果。只道止物不过是传言，不想，竞真的被寻到了。”“所以，三皇子对我所种的赤情之蛊，并未成功？”“万蛊避退，黄泉落连碧落引都制得住，何况，区区赤情之蛊呢？"鸾影眸色轻转，抚摸我的脖颈，低喃，“只是，可惜了……找到时，晚了些”她的声音太低，我并未听清后话，只第一时间想到，“若它制得住碧落引，那小苏公子，是不是有救了？”

鸾影一愣，明眸失神，忽而皱眉，敛了笑，“小苏公子？苏卿？他为何，需以黄泉落来救？”

“小苏中了碧落引，我答应过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替他解蛊。”鸾影沉眸，明显不高兴，却是又笑了，“苏卿中了碧落引？他中碧落引？哦，那可惜了，未中之时，黄泉落可避万蛊，甚至是碧落引。可若已中蛊，哪怕是黄泉落，也无济于事。”

我怔了，“怎么会，为……”

鸾影笑，“碧落引蛊成入石，除非，能打碎蛊虫躲藏的坚石，黄泉落之效，才可发挥。”

她指尖游移，顺我脖颈滑动，扯出一条红绳紧系的朱红珠链，勾唇，“此珠石。方才沐浴时，便见此物被主上戴在胸前，主上似十分珍惜，属下便未妄动。此物，从何而来？”

我猛然后退，欲夺回珠链。鸾影顿手而拽，将扯下的珠链捏在掌心，“主上，果然还不知。”

我紧张，“还给我。”

鸾影挑眉，却无归还之意。我生气了，“鸾影，我命令你，归还与我。”鸾影以指抵唇，思索片刻，突然靠近我，压声低道，“既是已聊至于此，主上，属下早就有个猜想。不如我们，就来试一试，您的那个小宠罢。”我轻怔。鸾影却已起身，轻笑着勾唇，以北瑶光的声音，发出惊慌呼喊，“来人，步杀！”

学我之言，惟妙惟肖。

我不懂她之意，然瞬时，即有黑影携风如魅，凌空踏月破窗而入。肩膀倏紧，我就被一只大掌揽过，安护于身后。我凝眸，正是早已离去的步杀。我喉间一涩，不知如何言语。

鸾影已然敛笑，眼目冷瞧步杀护挡在我肩侧的手，闪过一丝嫌恶。她将那珠链在指尖转动，声音伪装如男子，“不过是块破石头，如何配得起主上呢？主上，还是让属下，寻来真正的奇珍异宝，送与您罢？”步杀立如苍松，冷望着珠链，乌眸凝霜。见步杀未动，鸾影轻轻挑眉，等了等，突然指尖停转，将珠链捏于掌心，作势欲碎之。步杀轻垂了眸，冷面依旧，不动如山。我却惊恐，“不要！”

鸾影于最后一刻收手，明眸中闪过不解，蹙眉。我焦躁万分，向鸾影伸手，“你不许碰那珠子，还给我！”

鸾影想了想，扬起下巴，回我，“不。”

我心急，也被她气到了。跑过去，就要夺珠子。鸾影轻睁了眼，身影一旋，背对了步杀躲避我，以唇语道，“别捣乱。”我亦回她，“不。”

我一心只想取回珠子，蹦跳着去够鸾影举高的手。鸾眉心挑了挑，倏尔勾唇，足尖踏地轻旋了一圈，冲我晃了晃手心的珠链，在我将碰之时，指尖一挑又举高，逗猫一样逗弄我。

我察觉了，吁吁直喘，气鼓鼓地瞪她。鸾影唇勾得更弯，指转珠链，又朝我晃了晃。我觉得，不摇人不行了，扭头就想找步杀，却是一愣。步杀犹然冷立于原地，冬山如睡，面色苍白似蒙了霜雪。他望着我与鸾影，乌色的眼眸却潮湿，泛着极浅的淡薄水红，似一碰就会破碎。身侧垂落的大掌，嫣红如珠的血色沿指尖滴落，在地板碎溅落点点梅痕。而他，却好像一无所觉。

我心尖一颤，下意识就想跑向他，却又生生停住。我深吸一口气，开口，“步杀，珠链，帮我拿回来。”

步杀鸦睫轻抖，下一瞬，已然出现在鸾影面前。鸾影惊得睁大眼睛，屈臂堪挡一招，就已连退几步，边拍打衣袖，边道，“珠石还你，我不和你打。她说着，眸光一沉，力惯珠链向步杀抛去。步杀抬手欲接，乌眸触上指尖嫣红，却是骤紧，倏尔撤势收回。珠链砸落于地，弹向他血滴溅之处。他匆匆惯刀而出，以鞘柄挥穿珠链。珠链顺鞘而下，被刀柄托住。步杀垂首而立，久久未动。

鸾影怔了怔，明眸忽而了然，勾唇，向我点头。她又瞧向步杀，明眸中不知为何，又透出了不解。

步杀屈拳，点按掌间穴位，抬手撕下墨衣袍摆，擦拭干净指掌血迹后，又以衣布粗厚绑缚住手心伤处，取下刀柄挂着的珠链，向我走来，将珠链放进我的手心。

我收好珠链，反手就要抓住他的掌心心察看。脖间却是一紧，被鸾影横臂揽脖，将我拖到了她身前。鸾影低笑，随手卷了锦帕罗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我曾被步杀碰触过的肩膀与手心，“赶他走。”

我一愣，鸾影继续道，“既然主上喜欢这条珠石链子，那便留着罢，属下忍忍便是。只是，主上今晚，若是还想听故事哄睡，就把他赶走。否则，属下走。”

听……故事？鸾影噙笑低头，我突然想起她之前所说，“属下早就有个猜想。不如我们，就来试一试，您的那个小宠罢。”鸾影是北瑶光的影卫，她所知的隐情与真相，甚至比风澜止还要多。关于碧落引，关于黄泉落，关于她为何要试步杀……隐隐察觉到什么，心在颤动，我慌乱而犹豫，既焦躁又不安。

鸾影又道，“他在，属下便走。只是若明日，主上还想听故事，属下睡一觉，或许就忘了。”

我一怔，脱口道，“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