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别吵/33
书房内静得出奇,盛怀宁出神了半刻。
她逐渐怀疑,这么久以来的种种,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梦里太美好,她才不愿醒,甚至是愿意一睡不醒。仅一米多长的丝绒沙发,盛怀宁躺得很局促。只是动作间,她偏过头,眼前不自觉又变得模糊起来,隐约能看见贺尘晔那倍感受伤的眼神,还有被她三言两语支走后落寞的背影。盛怀宁语音操控着熄掉了所有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将自己的心神收回来。
她呵出一口气,恹恹地走了出去。
想必是贺尘晔离开前特地给她留了灯,使她不至于穿过客厅,回卧房的路上被磕到碰到。
然而途径餐厅时,扑鼻而来的浓汤香气还有饭菜香味,让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长桌上的流苏桌布、鲜花、摆件,一丝未动,只在靠厨房那边的角落里,搁了一碗食材极为丰富的茄汁拉面,和几份可口的小菜。本就是不能久放的食物,加热餐板就显得多余起来。盛怀宁拉开椅子坐下,执筷一挑,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软趴趴的口感用不着嚼,就可以囫囵咽下。
她弯了下唇,又用汤匙盛了点酸豆角,慢悠悠塞入口中。酸辣霎时刺激了味蕾,她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只能一口接一口地用拉面来缓解。
良久,盛怀宁渐渐接受现实,她的饮食习惯,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点辣椒就哭成这个样子。
她就是难过,甚至是有一瞬间,干脆想着让罗稚吩咐那人别再查了。是谁都不重要,这世间纯粹的感情,存在的概率本就微乎其微。翌日早,晨光微明。
盛怀宁拖着疲软的身子,从洗手间回到卧室,刚一坐下,欲呕的不适感再度袭来。
大概是昨晚吃完那份热汤面,又喝了冰水的缘故。睡到半夜,她便开始呕吐不止,浑身的气力都被抽散了。心里卯着股劲,纵使这会儿她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又被这病来如山倒折磨得不成人样,她也不愿给紫澜山庄打去一通电话。又躺了会儿,盛怀宁从床头拿过手机,缓步去了厨房。她翻出菜谱,一比一照着上面,从冰箱里拿食材。忽然,丢在厨台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循声望过去。亮着的屏幕上,通知中心里的未读信息,除却一条新闻推送,便是几乎同一时间贺尘晔发来的微信。
习惯使然,盛怀宁未给手机设置任何密码,任何消息的详情能很直观地看到。
短短一句话,她迅速一扫,就急急忙忙跑向玄关。门一拉开,外边的矮柜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透明的材质,能看见里面装着的,正是她准备自力更生,尝试着要去做的靓汤。
龙眼莲子黄芪鸡汤,对现在的她来说,跟救命稻草无异。她不由拢紧了手指,倏一抬头,不远处的电梯刚刚阖上,朦朦胧胧能嗅到那熟悉的香氛气味。
再回到厨房,她掀开保温饭盒的盖子,径自端到嘴边,热气瞬间在面上氤了层细密的水珠。
盛怀宁在味觉的冲击下,一次又一次地摁亮手机,痴痴地望着。【老干部:早餐放门口了,记得热一下再吃,我先去公司了。】一盅热汤下肚,精气神终于回来了些。
临休息前,她侧卧着从枕下摸出手机,开始思索着要不要给贺尘晔回复。昨晚她情绪起伏不定,赶人走的时候,确实有些过于不近人情。现在冷静下来,她竞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几秒钟后,盛怀宁不显情绪地回了两个字,【谢谢。】发完又觉得太冷冰冰了,急忙撤回,重新编辑发出,【好。】盛怀宁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四点。
生怕她会爽约,罗稚直接跑来公寓抓人。
卧室内一片漆黑,罗稚是打着手机电筒进去的,先是低低地唤了一声,见没人吭声才上手拍了一把。
盛怀宁从鼻间哼出懒洋洋的一声,语调软绵绵的,“几点了?”“下午四点。"罗稚关掉电筒,打开角落的落地台灯,还很贴心地把灯光调到了最弱。
“吃饭定的几点?”
“晚上八点。”
她慢吞吞坐起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说:“都有哪些人啊?就必须要去么?”
罗稚弯腰拾起脚边的抱枕,丢回床上,“你就纡尊降贵去吃顿饭,吃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大老板也在,应该都是些生意上的人。"她又适时补充了一句。盛怀宁点了点头,微抿了下唇,慢悠悠蹭着重新钻回了被窝,脑袋深陷在绵软的枕头里,作势就要闭上眼睛接着睡。罗稚连续“欺"了好几声,索性直接掀开了棉被,让仅着了条吊带睡裙的她彻底袒露在眼前,下一秒就将冰凉的两只手,贴上她滑嫩的后背。清醒只需要三秒钟,她猛地爬起身,躲到了另一侧,长而卷的睫毛眨动着,眼底全是无辜。
“赶紧收好出来,“罗稚说完就往外走,又忽然顿足回头,“对了,你怎么叫了餐也不拿进来?”
“什么餐?我没叫啊。”
盛怀宁穿外衫的手一滞,茫然抬眸。
罗稚隔空指向餐厅的位置,那桌上放着她刚才顺手拿进来的帆布包,沉甸甸的,里面三四个盒子,看着就很丰盛。
她说:“我看就放在你门外的柜子上。”
盛怀宁喉头一紧,赤脚跳下床,一出门就看到了。犹记得这帆布包还是第一次她跑去贺尘晔的公司,送完便当就遗忘在了那里,没想到竟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拿回来。
她将分格装的饭菜,一股脑塞入冰箱,语气稀松平常,“是贺尘晔送来的。”
“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罗稚失笑。
盛怀宁愣了好几秒,“嗯"了一声,习惯性解锁手机触进微信。被置顶在最上方的贺尘晔,果然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发过两条消息过来。【老干部:中午时间有点赶,不合胃口的话,我再重新帮你叫餐。】【老干部:晚上有应酬,会晚一点回去。】文字里看不出情绪,盛怀宁却品出了一丝丝卖惨的味道。她仿佛能想象到男人一忙完工作,就往回赶的狼狈样,还有等她回消息时的煎熬,想必心里定是七上八下。
盛怀宁站在原地陷入无尽的迷惘,后在听到罗稚的催促声后,才得以抽身出来。
她化了个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色的淡妆,又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墨绿色丝绒长裙换上,为了晚上御寒用的薄呢外套则搭在了肘间。吃饭的地方在尖沙咀,离明隽不远,驱车十分钟可达。两个人一下车就有侍应生出来接待,横穿过有着繁复璨耀吊灯的大厅,再上楼,左手边便是今日用来设宴的独立包厢。推门进去,已有不少人围坐在圆桌前谈笑风生,都在看见盛怀宁时,不约而同噤了声。
太和集团的千金,哪怕以往很少参加这些商务酒宴,但威名在外,无人不知,再是后来踏入娱乐圈,露脸的机会多了起来,就几乎成为所有人酒桌上的设资。
盛怀宁轻一蹙眉,跟着罗稚落座在了公司大老板的右手边,而另一边那几个正中间的位置却一直空着。
不久,方才带着她们进来的那位侍应生,再次引导着四位男士走了进来。四周霎时变得热闹起来,不少让她听起来不舒服的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盛怀宁循着所有人的视线,想要探一探被架得如此之高的人究竞是谁。她一怔,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几个人坐了下来。与她之间仅隔了一人的男人,穿了套略显花哨的西装,领带扎得很规矩,反倒是衣上配着的饰品尤为抢眼,各有各的精致。视线好不容易撞上,盛怀宁却不动声色地错开,只在心里好奇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贺尘晔,原来他微信里说的应酬竞就是这个。人到齐,饭局正式开始。
席间盛怀宁就如罗稚所说的那般,只顾着张嘴吃饭,偶尔会在端起酒杯时,听一听这些人究竞在聊些什么。
经过一番漫长的推杯换盏,难免会有人酒意上头,口无遮拦。之前跟着贺尘晔一起进来的一位男士,一开始听口音不像是中国人。这会儿喝多了,中文夹带着日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后来又因合作没谈妥发起火来。
或许骨子里本就如此,这位男士极其看不起没点背景,辛辛苦苦靠自己爬上来的人,明里暗里开始讽刺贺尘晔,最后连带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说教了一通一一金鸡就是金鸡,再怎么努力也变不成凤凰,在别人面前不还是得装孙子。
一一娱乐圈里的人都是一身臭脾气,戏子身,却妄想着自己是皇帝命。相较于其他人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贺尘晔一开始还算平静,只在那后来越发有指向性的话传来时,彻底沉下了脸。
他眸如寒冰,刚准备起身,坐在右手边的一个人先他一步,端起酒杯,直接泼向了那位男士。
一声惊呼过后,众人诧异的目光汇聚在一处。盛怀宁面含怒气,放下的酒杯,因力气过大碎了底,尖利的嗓音满是不悦,“孙子?戏子?那请问你是个什么东西?跑出来丢人现眼的跳梁小丑?被当众泼酒,这显然是一件极具侮辱的事情。男人颊边的肌肉抽动了下,腾地站起来,后被自己的同伴强行按住。闹了这么一通,合作的事情肯定是彻底告吹了,如若再惹上其他的事情,恐会后患无穷。
好好的一顿酒宴,被迫提前结束。
盛怀宁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着,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直到梯门敞开,看见自家门外站着的贺尘晔,火气再次窜了上来。那会儿在酒桌上,如若不是罗稚一直在旁边拦着她,还没轮到那个王八蛋骂到她,她就已经将面前的酒瓶扔到那人的头上了。可眼前的人,被侮辱到那种地步,竞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她都不知道该夸他大度,还是该骂他懦弱。有些事情想不通,盛怀宁也就懒得再去想了。她收回思绪,绕开贺尘晔占着的那块地方,把右手搭在了入户门的识别感应区。
忽地,一只大掌探过来,狠狠攥在她的手腕。一个巧劲,她就落入到一个宽厚又温热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