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别吵/53
一家精奢室内网球馆,装修精细中透着精致,红色细沙的场地,非常专业。盛怀宁从紫澜山庄下来,径直到了这里。
她在这里有专属于自己的场地,里面的器材都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长久未打,为了保护整个手臂,本该调低力量。当下的盛怀宁,却根本顾及不到这些,拼命地甩出一拍又一拍,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
半个多小时后,屏幕上跳跃出本次练习的成绩评估时,盛怀宁倚着墙边的软凳坐下,四肢疲软。
自额间滑落下来的汗珠,挂在长而卷的睫毛上摇摇欲坠,脑袋刚一垂下,就顺势掉落进了眼睛里。
陡然的不适,让她沉寂了许久的情绪再度卷土重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流淌而过。
脑子里懵着,心脏却在乐此不疲地提醒她,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都是切实存在的。
一旦知道了贺尘晔的真实身份,有许多信息她甚至不需要去看那些材料,便能知道得很详细。
彼时她才十一岁,学校里总喜欢组织一些公益活动。那日放学前,Miss李兴高采烈地抱着厚厚一沓文件,嘱咐班长依次分发给了所有人。
盛怀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归心似箭,只稍稍翻了两页,就没再碰了。直到铃响,她腾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而后被Miss李叫住,询问她选择哪一个。
她扎了个高马尾,摆动脑袋的时候,尤为灵动可爱。闻言,她抬手随意一指,“就他了。”
后来,还是在资助的事情正式纳入日程之后,盛怀宁才分出心神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那几张个人信息。
男孩子比她年长四岁,对比身边,“贝”这个姓氏就显得十分稀有。为了保护被资助人的具体家庭情况,学校与合作的机构并不会透露太多,她清晰记得,备注栏里只有八个字一一父母早亡,无人抚养。那时,她长于衣食无忧、倍受家人宠爱的蜜罐里,看到后深深感慨了句,好可怜,再多余的情绪就没了。
想到这里,盛怀宁蓦然回神。
对啊,贺尘晔自小孤身一人,那他春节究竞是要回哪里?还有溪溪,她不记得“贝诚"还有个妹妹。
低垂着的眸子微微涣散,她拎起手边的包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方才随手开机的手机,振动不停,没多久平息下来,熄灭了屏。盛怀宁未多理会,挽好半干的长发,将真皮沙发上散落着的私人物品,全都一股脑揽近了那只祖母绿扎染圆饼包中。一整晚,她都是踩在限速的边缘驱车赶往各处,到达明隽的公寓,仅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盛怀宁迈入电梯,中途在一层短暂停留了几分钟。按照中午收到的那条短讯息里的内容,她自邮箱取出了不少信件,除却各大品牌发来的节日问候,仅有的那封私人信件,是从纽约寄来的。她边往侯梯厅的方向走,边不紧不慢地拆着简约又不失精美的信封。依旧是熟悉的字体,依旧是与往日相同的称呼和落款,依旧是“贝诚"十年如一日的问候。
倚上轿厢内的扶手栏杆,金色镜面的梯门,清晰映着盛怀宁怔忡的样子,白玉柔黄的一双手,又缓又慢地抚过纸张上的浮雕压花,扑鼻还有一股很清新的草木淡香。
左手边屏显上的数字跳转到15层,她犹豫了短瞬,抬脚出去。映入眼帘的,还是她为了烘托点节日气氛,费尽心思做的一大堆装饰,不止有象征着福气的字画张贴,还有许多生肖玩偶。那时她还苦大仇深地埋怨贺尘晔只看着不帮忙,这人闻言轻轻一笑,卖惨自己将这一大堆东西运上来是颇费功夫,现在是分工明确。盛怀宁逡巡一番,魂不守舍地搭上食指,门开后鞋都没想起换,兀自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一室黑暗,静悄无声。
她窝入角落,缩成小小的一团,目光在如此寂寥的环境里显得很是诡异。借着窗外维港灯光秀投入进来的朦胧光影,盛怀宁霍然起身,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玻璃储物柜,最底部的那格摆放着的,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些杂志。她生出一丝丝难为情来,什么粉丝,贺尘晔就是个“大变态”。蓦地,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促使着盛怀宁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她忽然很想看看,贺尘晔是否真的搜罗到了她参与过的所有杂志,毕竞在她的印象中,有好几版都是限量的,发行当日几秒售空,有不少粉丝都跑到她的微博下面哭。
小心翼翼抱出来,一时没拿稳,沉甸甸的几十本杂志瞬间散乱摊开,连带着将旁边的一个硬纸板箱带了出来。
从里面倾洒出来的零碎物品,让盛怀宁头痛不已。她一张一张地拾起那些铜版纸,倏一翻过来,竟是她过去开过的所有演奏会,还有被邀请参加的所有音乐会的票根,摞在一起,一只手都握不住。只三四秒,盛怀宁就反应过来纸箱内摆放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恐怕都与她有关。
她来了兴致,慢吞吞捻起那张掉落得最远,已然泛黄的纸张。或是因为时间过久,顺着折痕展开,莫名有种稍稍用力都有可能化为童粉的感觉。
小碎花的信纸,怪不得觉得眼熟,是当年确定资助时,应Miss李的要求,她写给被资助人的那封信。
在末尾落款时,Miss李说可以不留真名,随便写一个就好。那时她刚好抱着一本诗词大全,翻开的那页,是晚唐诗僧齐己的《荆渚逢禅友》。
眼神随意一瞟,她从里摘了两个字,抬笔落下“晨野”二字,写完还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次又一次。
盛怀宁一顿,“晨野",“尘晔"。
这种想法虽然离谱,但她还是很臭屁地觉得贺尘晔当初改名的时候,说不定还真借鉴了她留下的这两个字。
她摇了摇头,不敢想再继续翻下去,还会看到多少离经叛道的东西。神思恍惚两秒,她拖动纸箱到面前,开始慢条斯理地往里放。动作间,死死嵌在夹层里,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力。盛怀宁深谙过度窥探,实在缺德,但架不住翻涌而来的好奇。她探入指尖,轻轻捏出来,粗略翻阅了一遍。下一秒,盛怀宁控制不住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种她一直憧憬和期待的归属感,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她一直想不明白,困扰她这么多年的心理障碍,为何只会在贺尘晔在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痊愈。
竟是因为,当年在朝溪,她在暴雨中受困,救她出来的人就是贺尘晔,也就是贝诚。
一一我那时年幼,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那日她在酒店看见贺尘晔腰侧的伤口,不自觉吃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还有末了,贺尘晔冲她解释的这段话,也在循环不断地跟着回响。一一你这是…拿我替别人?
一一没有别人,只有你。
盛怀宁慢慢吸上一口气,五指倏然松了劲,病历本打着旋儿掉进了纸箱。有些事情一旦探知到真相,就会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实在可笑,难堪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响起识别指纹的提示音。盛怀宁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头一回觉得练多了琴,手上的动作果然要灵活许多,在入户门打开的那一刻,刚好就将收拾妥当的纸箱推回了原位。她装模作样地抱起地上的杂志,偏头望过去。人未出现,声音就已传了过来,“嫂嫂。”很兴奋的一声呼唤,女孩子两手空空,反倒是身后跟着的贺尘晔,满满当当拎了好几个纸袋。
“不是九点飞内地的航班么?怎么没走?“盛怀宁反应极快,脱口而出问了句。
贺尘晔面上没什么情绪,视线不经意间从她的身上掠过,在纸箱上短暂停留,而后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
先是出声让旁边的女孩子回了房间,才缓步过来,屈膝蹲下与她视线平齐。她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半寸,眼睁睁看着贺尘晔将手掌贴上她的脸颊,又用指尖抚过眼角。
沉默片刻,男人问:“眼睛怎么这么红?你不是回家了吗?为什么关机?接连三个问题,盛怀宁瘪瘪唇,张口胡谄,“回去吵了一架,我没别的地方去,就回来了,手机.…手机没电关机了。”“你呢?怎么没走?"她迅速扯开话题。
贺尘晔叹口气,一开始当着盛怀宁的面买机票,就是为了坐实春节他会带着溪溪回家过年。
岂料,他在公司忙完工作,照例给女孩子打去电话时,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除了那次在朝溪古镇,盛怀宁从未主动长时间与他失联过,就算有什么急事不方便联系,也会事先在微信上面通知他。直至手机上弹出入户门解锁有人进入的提醒后,他立刻带着溪溪往回赶。门打开,听到那轻微的案窣声,贺尘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会儿,他措完词,回:“你突然关机,有些放心不下你。”盛怀宁目光慢慢垂下,咬住下唇,声音闷着,“抱歉,现在应该还有多余机票,你要不要看一下其他的时间?”
贺尘晔拧眉,悄然贴近,鼻息几乎喷洒在她的面上,“一次不回去也没事,我和溪溪留下来陪你过年。”
她肩背微微一僵,在知道贺尘晔的真实身份后,心里的那种微妙感,让她硬生生觉得不自然起来。
贺尘晔那些带有预谋性的举动,如果是在她表明心意之前,她定会退避三